战国之:商鞅变法

商鞅变法,涉及民的,有以下措施:

1. 弱民政策。把民作为整治对象。“昔之能制天下者,必先制其民者也;能胜强敌者,必先胜其民者也”。《商君书》

2. 愚民政策。“愚心躁欲[寡欲]之民壹意,则农民必静”;“愚农不知,不好学问,则务疾农”;“博闻辨慧游居之事,皆无得为[禁止(有学问的人)到处游荡,把新闻和辨别是非的学识带给农民],无得居游于百县,则农民无所闻变见方”;焚《诗经》、《尚书》等儒家著作。《商君书》

3. 主张以恶治善。“國以姦民治善民者,必治至彊”;“朴[纯朴]则弱,淫[淫暴]则强;弱则轨,淫则越志;弱则有用,越志则强”。《商君书》

4. 全民务农。土地收归国有;加重农业以外其它行业的税赋,禁售粮,提高酒肉价格,迫使民务农;禁止农民买粮,迫使农民开荒种地;禁止农民娱乐,一心务农;“男耕女织,粟帛多者,谓之良民,免其一家之役;惰而贫者,没为官家奴仆[《东周列国志》]”;山川湖泊等自然资源收归国有,农民不得以此为生。

5. 重税赋。“赋而重使之,则辟淫游惰之民无所于食[防民偷懒]《商君书》”;取消井田什一税,按亩征税;征收人头税,“民有二男,即令分异,各出丁钱;不分异者,一人出两课[《东周列国志》]。

6. 重刑罚。“重刑而连其罪[《商君书》]”,“五家为保,十家相连,互相觉察,一家有过,九家间举;不举者,十家连坐,俱腰斩。能首奸者,与克敌同赏。告一奸,得爵一级;私匿罪人者,与罪人同。凡民一人有罪,并其室家没官[《东周列国志》]”;“增加肉刑、大辟,有凿颠、抽胁、镬亨之刑[《汉书·刑法志》]”。

7. 实行户籍制。百姓不得擅自迁居。“客舍宿人[客栈留宿客人],务取文凭[身份证]辨验,无验者不许容留”。

8. 尚军威。“官爵以军功为叙,能斩一敌首,即赏爵一级;退一步者即斩。功多者受上爵,车服任其华美不禁;无功者虽富室,止许布褐乘犊。宗室以军功多寡为亲疏,战而无功,削其属籍,比于庶民[《东周列国志》]”。

新法颁布后,不许议论新法,有马屁精盛赞新法好,结果被充军到边疆。

商鞅辅佐秦孝公,为相十年,使秦国国富兵强,但民却是“男子力耕不足粮饷,女子纺绩不足衣服[《汉书·食货志》]”。国富兵强,与民何益?

秦孝公死后,太子驷即位,是为惠文公,要杀商鞅,《东周列国志》这样叙述:

(惠文公)即令公孙贾引武士三千,追赶商鞅,枭首回报。公孙贾领命出朝。当时百姓连街倒巷,皆怨商君。一闻公孙贾引兵追赶,攘臂相从者,何止数千余人。

商鞅车驾出城,已百余里,忽闻后面喊声大振,使人探听,回报:“朝廷发兵追赶。”商鞅大惊,知是新王见责,恐不免祸,急卸衣冠下车,扮作卒隶逃亡。走至函关,天色将昏,往旅店投宿。店主索照身之帖,鞅辞无有。店主曰:“商君之法,不许收留无帖之人,犯者并斩!吾不敢留。”商鞅叹曰:“吾设此法,乃自害其身也。”乃冒夜前行,混出关门…被公孙贾追至缚归。惠文公历数其罪,吩咐将鞅押出市曹,五牛分尸。百姓争啖其肉,须臾而尽。于是尽灭其族[商鞅家族全灭]。

战国之:六大学派

儒家:儒家著作大多是在战国时期完成的。

阴阳家:根据《易经》、《尚书》等产生的阴阳五行说。《汉书·艺文志》说:“(阴阳学)敬顺昊天,历象日月星辰,敬授民时,此其所长也”。黄历就是它的产物。

墨家:墨家认为上天是博爱的,但却主张兼爱。所谓兼爱,就是出于己利的爱。即:我爱你,因为这么做对我有利。墨家思想的寿命很短,战国后就消失了。

名家:名家不是一种思想体系,而是辩论学。白马非马就是名家发明的。

法家:法家也不是一种思想体系,它强调法治,但依法治国的好坏,要看执法者的思想意识。管仲是法家,他的思想倾向儒家,主张民富国强,即国家要强大,先富民,“使民必先爱民”,“省刑罚,薄税敛,则民富矣”。所以,无论他怎么立法,都是为了保障民的利益。商鞅也是法家,但他主张国富兵强,至于民,只是强国的工具而已。关于商鞅,愚要专著。

道家:老子门徒以黄帝之名,写《黄帝四经》,使道家升级为黄老[黄帝、老子]之学或黄老道。汉朝以前的黄老道仍有愚民倾向,主张愚化、利诱、胁迫于民,以达到国富兵强的目的,但到了汉朝,黄老道吸收了儒家思想,显得正常了,主张清静、无为,不扰民,天下安宁而治。另一方面,先是苌弘为周灵王行巫术,又有方士(巫师)讲神仙、长生不老、炼丹故事,是为方仙道。方仙道吸收老子、庄子之学,便是后来的道教。

本文引言,如未特别提示,均出自《东周列国志》

战国时代

战国从哪年开始?有好几种说法,其中一种说法是从赵、魏、韩三家瓜分晋国开始。这三大家族本是晋国的世袭大臣,后来势力渐大,把晋国瓜分了。

被大臣篡位的国家还有齐国,齐大臣田和把齐君(姜姓)放逐,自己当了君主。

越国灭吴国,也是战国开始的标志性事件。

战国时期,各大国已不再讲究了,适者生存的最佳体现,可看战国。管仲提出的扶弱抑强,联讨不义、无私待人等使齐国称霸的措施,到了战国已变成了弱肉强食。

周国日益衰落,各国相继称王,后来周国竟分成西周国、东周国两个国家。战国时期的大国有齐、楚、燕、韩、赵、魏、秦七国。

其时,齐、楚、燕、韩、赵、魏在苏秦的倡导下联合,秦不敢窥视函谷关外,但这个联盟只持续了十五年,便土崩瓦解,结果被秦各个击破。最可笑的是齐国,为虎作伥,秦每灭掉一个国,它都向秦称贺一次,当五国都灭掉后,齐王建才开始着慌,在西部边界陈兵,不料秦国十万大军从北部长驱直入,齐国已四十四年没有练兵,根本不堪一击。齐灭,秦统一天下。

春秋之:道家

道家认为,上天创造了万物以后,就不管了,让它们顺其自然,比如日月的运行,草木的生长以及生活其间的动物,都处于自然状态。所以说人也应该顺其自然,不必管他们。

人既然不必管,就没有必要传授智、德与仁义,所以《道德经》说:“绝圣弃智,民利百倍;绝仁弃义,民复孝慈”。“上德不德,是以有德;下德不失德,是以无德”。

《道德经》认为,智、德与仁义,是失了天道后才出现的:“大道废,有仁义;慧智出,有大伪;六亲不和,有孝慈;国家昏乱,有忠臣”,“故失道而后德,失德而后仁,失仁而后义,失义而后礼。夫礼者,忠信之薄而乱之首”。最后一句话的意思是,等需要礼的时候,忠信已经渺渺了。

既然智、德与仁义不讲了,那是与非也不必计较了:“天下皆知美之为美,斯[你]恶已;皆知善之为善,斯不善已”,“绝学无忧。唯之与阿[是与非],相去几何?美之与恶,相去若何?”

道家另一个观点是与世无争和知足:“上善若水。水善利万物而不争。夫唯不争,故无尤”,“天之道,不争而善胜,不言而善应,不召而自来,繟然[宽松]而善谋。天网恢恢,疏而不失”;“知足不辱,知止不殆,可以长久”,“故知足之足,常足矣。”

道家的大道或天道就是“无为”。但又说这个无为其实是无不为,比如动植物,上天不去管它们,它们照样生长的很好,这就是“无为而无不为”。所以,弃智、德与仁义,没有是非观,让人无拘无束,也是无为而无不为。

但是,无拘无束的人可能会胡作非为,所以《道德经》在治民、治国方面,又变得相当有为:“不尚[尚:崇尚]贤,使民不争;不贵难得之货,使民不为盗;不见可欲[可欲:能引起欲望的东西],使民心不乱。是以圣人之治,虚其心[“其”代表“民”],实其腹;弱其志,强其骨。常使民无知无欲。”

使民无知无欲,要采取好几项措施,何谓无为?

“古之善[善:善于]为道者,非以明民,将以愚之。民之难治,以其智多。”

让民不知,可勉强算作无为,但使民愚之,总需要点愚民政策吧?不算无为。

“小国寡民[人口少的小国],使[使:让]有什伯之器而不用,使民重死而不远徙。虽有舟舆,无所乘之;虽有甲兵,无所陈之;使人复结绳而用之[结绳记事是远古时期的做法]。甘其食,美其服,安其居,乐其俗。邻国相望,鸡犬之声相闻,民至老死不相往来。”

 治民至此,也算无为? 与儒学待民之道大相径庭。

老子与孔子是同时代的人,其作品所用文字和含义都是一样的,能看懂《论语》,就能看懂《道德经》。自古就有人试图美化《道德经》,但其诠释都未免牵强。

《史记》说老子:“老子修道德,其学以自隐无名为务。”

《史记》说庄子:“作《渔父》《盗跖》《胠箧》,以诋訿孔子之徒,以明老子之术。《畏累虚》、《亢桑子》之属,皆空语无事实”。

 

 

春秋之:儒家

儒学在当时并非新学,而是传承自五帝、夏、商、周以来的道德学说。孔子的毕生精力,主要是呼吁恢复古代的传统美德。

为何要恢复古代的传统?因为有天,因为人做事天在看,因为天赏善罚恶,因为每个人都有天命,因为天与人有灵性上的沟通,因为顺天意国才能富,顺天意人才能成功,因为有天理,因为逆天而行必有恶报。

上述的这些“因为”,儒学中都有提到。诚然,儒学的目的不是叫人相信有天(因为这是常识,纵观五帝及夏、商、周的历史就知道有个活生生的、主宰天地万物的天),而是教人怎么做才能顺天意。

儒学还提到鬼神,请看拙作《灵魂存在》。

五四以来,对儒学多有歪曲,比如认为儒学是为封建帝王服务的,然孔子提倡的君王与平民的关系是这样的:

《左传·文公十三年》:邾文公[邾国国君]卜迁于绎。史曰:“利于民而不利于君。”邾子曰:“苟利于民,孤之利也。天生民而树之君,以利之也。民既利矣,孤必与焉。”左右曰:“命可长也,君何弗为?”邾子曰:“命在养民。死之短长,时也。民苟利矣,迁也,吉莫如之!”遂迁于绎。

《孟子·尽心章句下》:民为贵,社稷次之,君为轻。

鲁定公嗣位后,孔子的仕途一路顺畅,直至大司寇兼相国[已是最高职位了],孔子甚至面有喜色,但因鲁定公沉溺于齐国送的八十个美女中而不德,弃官而去。可见孔子做官是有原则的,绝不驱利。

更有甚者,竟编造孔子说过:“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。”这本是《诗经》中爱情诗句里的一段话。

孔子身处春秋末期,各国都在为生存与扩张而战,没有人再对德感兴趣,但在之后的两千年里,人们却以他的学说做为道德标准。

太史公[司马迁]曰:诗有之:“高山仰止,景行行止。”虽不能至,然心乡往之。余读孔氏书,想见其为人。适鲁,观仲尼庙堂车服礼器,诸生以时习礼其家,余祗回留之不能去云。天下君王至于贤人众矣,当时则荣,没则已焉。孔子布衣,传十余世,学者宗之。自天子王侯,中国言六艺者折中于夫子,可谓至圣矣!

春秋五霸之:楚庄王

楚庄王[楚国吞并蛮夷诸国,自立为王,但周朝各诸侯国都不认可这个王位,称其为伪王]即位三年,不务国政,白天打猎,晚上与妇人饮酒为乐,常“右抱郑姬,左抱蔡女,踞坐于钟鼓[乐器]之间”,又在朝门挂个牌子,写着“有敢谏者,死无赦!”大夫苏从见庄王大哭而力谏,庄王终于痛改前非,’乃绝钟鼓之悬,屏郑姬,疏蔡女,立樊姬为夫人,使主宫政。曰:“寡人好猎,樊姬谏我不从,遂不食鸟兽之肉,此吾贤内助也。”任蔿贾、潘蔿、屈荡,以分令尹斗越椒之权。早朝宴罢,发号施令’,“楚势日强”。

‘(周)定王元年,楚庄王兴师伐陆浑之戎,遂涉雒水,扬兵于周之疆界,欲以威胁天子,与周分制天下。定王使大夫王孙满问劳庄王。庄王问曰:“寡人闻大禹铸有九鼎,三代相传,以为世宝,今在雒阳。不知鼎形大小与其轻重何如?寡人愿一闻之!”王孙满曰:“三代以德相传,岂在鼎哉!昔禹有天下,九牧贡金,取铸九鼎。夏桀无道,鼎迁于商。商纣暴虐,鼎又迁于周。若其有德,鼎虽小亦重,如其无德,虽大犹轻!成王定鼎于郏鄏,卜世三十,卜年七百,天命有在,鼎未可问也?”庄王惭而退,自是不敢复萌窥周之志。’

庄王平定越椒之乱,大宴群臣,’庖人进食,太史奏乐[庄王已六年不闻乐]。饮至日落西山,兴尚未已。庄王命秉烛再酌,使所幸许姬姜氏,遍送诸大夫之酒,众俱起席立饮。忽然一阵怪风,将堂烛尽灭,左右取火未至。席中有一人,见许姬美貌,暗中以手牵其袂{袖}。许姬左手绝袂,右手揽其冠缨,缨绝,其人惊惧放手。许姬取缨在手,循步至庄王之前’,附耳告之,’庄王急命掌灯者:“且莫点烛!寡人今日之会,约与诸卿尽欢,诸卿俱去缨痛饮,不绝缨者不欢。”’事后庄王告诉许姬:“古者,君臣为享,礼不过三爵,但卜其昼,不卜其夜。今寡人使群臣尽欢,继之以烛,酒后狂态,人情之常。若察而罪之,显妇人之节,而伤国士之心,使群臣俱不欢,非寡人出令之意也。”

庄王听樊姬之言,四处求贤,得蔿敖,拜为令尹,至此“三军严肃,百姓无扰。又筑芍波以兴水利,六蓼之境,灌田万顷,民咸颂之。”

庄王灭陈国,擒祸国之女夏姬,“夏姬颜色妍丽,语复详猎,庄王一见,心志迷惑”,问诸将可否将其纳入后宫,屈巫曰不可,庄王曰:“子灵之言甚正,寡人不敢纳矣。”遂将夏姬赠与襄老。庄王灭陈,唯申叔时不贺,庄王责之,申叔时讲“蹊田夺牛”故事,请庄王判断,庄王谓牵牛践田,田主夺其牛,太甚矣!申叔时说:“王何明于断狱,而昧于断陈也?夫征舒[夏姬子,杀陈君]有罪,止于弑君,未至亡国也;王讨其罪足矣。又取其国,此与牵牛何异?”’庄王顿足曰:“善哉此言!”’乃许陈复国。

庄王伐郑,“城东北角崩陷数十丈,楚兵将登,庄王闻城内哭声震地,心中不忍,麾军退十里”。公子婴齐问何以退师,庄王说:“郑知吾威,未知吾德,姑退以示德。视其从违,以为进退可也”。郑襄公以为晋师来救,“乃驱百姓修筑城垣,男女皆上城巡守。庄王知郑无乞降之意,复进兵围之。郑坚守三月,力不能支。楚将乐伯率众自皇门先登,劈开城门。庄王下令,不许虏掠,三军肃然。”’公子婴齐进曰:“郑力穷而降,赦之复叛,不如灭之。”庄王曰:“申公若在,又将以蹊田夺牛见诮矣!”即麾军退三十里。郑襄公亲至楚军,谢罪请盟,留其弟公子去疾为质。’

楚晋交战,晋败,’伍参请速追晋师。庄王曰:“楚自城濮失利,贻羞社稷,此一战可雪前耻矣。晋、楚终当讲和,何必多杀?”乃下令安营。’

以上引文均出自《东周列国志》

按《春秋公羊传》,有臣问为何不取郑地,庄王说:“是以君子笃于礼而薄于利,要其人而不要其土。”有臣进言乘胜杀晋军,庄王说:“嘻!吾两君不相好,百姓何罪?”

按《史记》,楚伐宋,五月不解,宋臣元华夜访楚将子反,“子反告庄王。王问:“城中何如?”曰:“析骨而炊,易子而食。”庄王曰:“诚哉言!我军亦有二日粮。”以信故,遂罢兵去。

春秋五霸之:宋襄公

齐桓公死后,宋襄公也想当盟主,“先约滕、曹、邾、繒小国,为盟于曹国之南”。滕君迟到,被襄公囚禁,繒君更是迟到两日,襄公说:“繒小国,辄敢怠慢,后期二日,不重惩之,何以立威!”欲拿繒君祭河神。大臣目夷谏道:“祭祀,以为人祈福也。杀人以祈人福,神必不飨。且国有常祀,宗伯所掌。睢水河神,不过妖鬼耳!”襄公不听,杀繒君而祭河神。曹君知道此事,“辞归,遂不具地主之礼”。襄公大怒,伐曹国。不能取胜。

“是时,郑文公首先朝楚,约鲁、齐、陈、蔡四国之君,与楚成王为盟于齐境”。襄公得知消息,贿赂楚王,请他第二年春约诸侯会盟于鹿上[齐国地名],按襄公的想法,自己是公爵,应居首位,齐君为侯爵,次之,楚王是子爵,又次之。“至期,共登鹿上之坛,襄公毅然以主盟自居,先执牛耳,并不谦让。楚成王心中不悦,勉强受歃”。襄公又约定秋天在宋国盂地复盟。

会盟后,襄公面有喜色,大臣目夷让他提防楚国,襄公却说:“寡人以忠信待人,人其忍欺寡人哉?”

复盟定座次时,楚成王这次当仁不让,襄公与他吵了起来,不料楚国伏兵突入,把襄公抓了起来,然后楚成王带着襄公率军攻打宋都睢阳,三日不下。目夷又假说已立新君,楚国或放或杀襄公都无所谓。楚国想出一计,鲁国是礼仪之邦,目中无楚,不妨把襄公献于鲁国,鲁君贤,必为襄公说情,趁此使楚、鲁交好。

“宋襄公志欲求伯,被楚人捉弄一场,反受大辱。怨恨之情,痛入骨髓,但恨力不能报”。于是把气撒在朝楚的郑国身上,起倾国之兵伐郑。郑向楚求救,遂郑、楚二军与宋军对战。宋人畏惧,襄公说:“楚兵甲有余,仁义不足。寡人兵甲不足,仁义有余”。于是在旗上打出“仁义”二字。宋臣“公孙固暗暗叫苦,私谓乐仆伊曰:“战主杀而言仁义,吾不知君之仁义何在也?天夺君魄矣,窃为危之!吾等必戒慎其事,毋致丧国足矣。”

宋军大败,仁义之旗被楚军夺走,幸亏襄公待下人极有恩,兵士拼死使襄公突围,但已多处受伤,不久即薨。

宋襄公杀繒君祭河神,却认为自己忠信待人,惧楚伐郑以泄愤,却认为是仁义。是非颠倒何以至此!

引文均出自《东周列国志》

春秋五霸之:秦穆公

秦穆公问蹇叔治国之道,蹇叔说:“德为本,威济之。德而不威,其国外削;威而不德,其民内溃”。穆公又问如何布德立威,蹇叔说:“秦杂戎俗,民鲜礼教,等威不辨,贵贱不明,臣请为先教化而后刑罚。教化既行,民知尊敬其上,然后恩施而知感,刑用而知惧,上下之间,如手足头目之相为。管夷吾[管仲]节制之师,所以号令天下而无敌也”。又说:“霸天下者有三戒:毋贪,毋忿,毋急”。穆公大悦,拜蹇叔为右庶长,百里奚为左庶长,是为二相。在二相的治理下,“立法教民,兴利除害,秦国大治”。

秦穆公助夷吾回晋国嗣位,是为惠公,惠公曾答应赠秦国河西五城为谢,但嗣位后又悔之,不赠。

周国遭戎入侵,秦、晋两国出兵救周,穆公在周国遇到惠公,有人建议夜袭晋师,穆公说:“同为勤王而来此,虽有私怨,未可动也”。

晋国饥荒,向秦国乞米,穆公说:“负我者,晋君也。饥者,晋民也”。“于是运粟数万斛于渭水,直达河、汾、雍、绛之间,舳舻相接”。第二年,“秦国年荒,晋反大熟”。穆公向晋国乞米,晋国不但不给,反欲纠合梁国乘机伐秦。

秦国先发制人,秦、晋交战,晋将韩简突入,来捉穆公,正在这时,’只见正西角上,一队勇士约三百余人,高叫“勿伤吾恩主!”穆公抬头看之,见那三百余人,一个个蓬首袒肩,脚穿草履,步行如飞。手中皆执大砍刀,腰悬弓箭,如混世魔王手下鬼兵三般。脚踪到处,将晋兵乱砍”。穆公得救,而惠公反被秦兵捉住,晋军大败。

那三百勇士为山里野人,曾盗穆公良马数匹,宰杀后正在吃马肉,被官吏发现,官吏上报穆公,请速遣兵捉贼,穆公叹道:“马已死矣,又因而戮人,百姓将谓寡人贵畜而贱人也”。不但不抓,反而使人送野人数十坛美酒,使者说:“寡君有言:‘食良马肉,不饮酒伤人。’”这次幸亏野人感恩相救。

惠公无奈,只好送河西五城与秦,又送太子赴秦为质。穆公以宾礼待惠公,又赠以厚礼,派兵送其回国。

秦穆公命孟明[百里奚之子]为大将,西乞术、白乙丙[蹇叔之子]副之,欲千里奔袭郑国,蹇叔、百里奚谏之,穆公不听。

孟明等三帅在途中得知郑已戒备,遂放弃突袭郑国,转去袭滑国,“是夜三更,三帅兵分作三路,并力袭破滑城。滑君奔翟。秦兵大肆掳掠,子女玉帛,为之一空。”

其时晋文公已薨,太子驩即位,是为襄公。秦国袭郑,必经晋国殽山,晋帅先轸说动襄公,在殽山设伏,秦军回国时遇袭,全军覆没,三帅被擒。襄公养母怀赢[穆公女儿]劝其念晋秦婚姻之好,释放三帅,襄公纵之。先轸闻后’勃然唾襄公之面曰:“咄!孺子不知事如此!武夫千辛万苦,方获此囚,乃坏于妇人之片言耶?放虎归山,异日悔之晚矣!”襄公方才醒悟,拭面而谢,曰:“寡人之过也!”'[襄公不计唾面之辱,先轸死后,在先轸柩前拜其子先且居为帅]

三帅回秦,’左右皆曰:“孟明等丧师辱国,其罪当诛。”穆公曰:“孤自不听蹇叔、百里奚之言,以累及三帅,罪在于孤,不在他人。”乃素服迎之于郊,哭而唁之。复用三帅主兵,愈加礼待。’

“秦孟明视请于穆公,欲兴师伐晋,以报崤山之败。穆公壮其志,许之”。先且居不等秦军来攻,入秦境而击之,秦军又败。“穆公一意引咎,全无嗔怪之意,依旧使人郊迎慰劳,任以国政如初。孟明自愧不胜,乃增修国政,尽出家财,以恤阵亡之家。每日操演军士,勉以忠义,期来年大举伐晋”。冬天,“先且居率师伐秦,取江及彭衙二邑而还”。“孟明不请师御晋,秦人皆以为怯。惟穆公深信之。”

“至明年夏五月,孟明补卒搜乘,训练已精,请穆公自往督战…孟明自为先锋,长驱直入,破王官城,取之”。晋国知秦怒已甚,起倾国之兵而来,“襄公乃传谕四境坚守,毋与秦战”。秦臣繇余对穆公说:“晋惧我也!君可乘此兵威,收崤山死士之骨,可以盖昔之耻。”穆公遂引兵到崤山,“收检尸骨,用草为衬,埋藏于山谷僻坳之处。宰牛杀马,大陈祭享。穆公素服,亲自沥酒,放声大哭。孟明诸将伏地不能起,哀动三军,无不堕泪。”

秦军获胜,西戎主赤班,“率西方二十余国,纳地请朝尊穆公为西戎伯主…穆公信孟明之贤,能始终任用,所以卒成伯业。”

“秦穆公并国二十,遂伯西戎。周襄王命尹武公赐金鼓以贺之。”

穆公年老后厌战,把国政交与孟明。“孟明荐子车氏之三子:奄息、仲行、鍼虎,并有贤德,国中称为“三良”。穆公皆拜为大夫,恩礼甚厚。”

三年后,穆公薨,然秦国“用西戎之俗,以生人殉葬,凡用一百七十七人。子车氏之三子亦与其数。”

引文均出自《东周列国志》

春秋五霸之:晋文公

晋文公父晋献公宠幸骊姬,欲立骊姬子奚齐为嗣。为绝后患,骊姬欲杀太子申生、夷吾与重耳[后来的晋文公]。宦官勃鞮去杀重耳,重耳逾墙而逃,奔翟国,因他自幼谦恭下士,狐毛、狐偃、赵衰、胥臣、魏犨、狐射姑、颠颉、介子推、先轸等知名之士和壶叔等数十人都来投奔他。献公临终又遣勃鞮率兵赴翟杀重耳,翟军固守,二月不入乃罢。重耳在翟国住十二年,娶季隗。

献公薨,奚齐即位,未几被杀,其弟卓子即位,复又被杀,众臣欲立重耳为君,重耳因骊姬余党未尽,其他公子尚在,不受。夷吾在秦国的辅助下嗣位,是为惠公。惠公又遣勃鞮购力士潜杀重耳,重耳得信,与众臣仓皇出逃,而钱财又被头须卷跑,众人一路忍饥挨饿,途径卫国,卫国闭城不纳。魏犨、颠颉二人说:“既彼不尽主人之礼,剽掠村落,以助朝夕,彼亦难怪我矣。”重耳说:“剽掠者谓之盗。吾宁忍饿,岂可行盗贼之事乎?”

到了齐国,“齐桓公素闻重耳贤名”,每天大鱼大肉招待,又在宗室中选一美貌女子姜氏嫁给他。重耳乐不思蜀,一住就是七年,重耳众臣本指望依靠齐国复国,但桓公薨后齐国大乱,已指望不上,遂欲投奔他国,重耳恋姜氏,不走。姜氏不愿耽误重耳前程,是夜灌醉重耳,众臣载他而去。重耳醒来方知中计,大怒,闹将起来,魏犨厉声道:“大丈夫当努力成名,声施后世。奈何恋恋儿女子目乐,而不思终身之计耶?”重耳改容道:“事既如此,惟诸君命。”

重耳至曹国,曹臣力赞重耳之贤,曹共公全不在意,却对重耳的骈胁很有兴趣。曹共公既不接见,也不设宴,只供水饭,专待重耳沐浴时,“曹共公与嬖幸数人,微服至馆,突入浴堂,迫近公子,看他的骈胁。言三语四,嘈杂一番而去”。曹臣负羁代君谢过,赠白璧,重耳再三拒受。负羁叹道:“晋公子穷困如此,而不贪吾璧,其志不可量也!”

到了宋国,宋襄公闻重耳之贤,以国礼相待。宋臣公孙固对狐偃说,他们可以定居宋国,但宋国新败于楚,如有大志,宋恐无力相帮。于是赴郑国,郑国不纳,又去楚国。

楚成王亦以国君之礼相待,安排九献大宴,“终席,楚王恭敬不衰。重耳言词亦愈逊。由此两人甚相得,重耳遂安居于楚”。楚成王问重耳,以后当何以为报?重耳说,“异日晋楚交兵,当退避三舍(90里),不敢即战,以报楚相待之恩”。有楚臣闻此言而怒,欲杀重耳,’楚王曰:“寡人方施德于公子,以怨易德,非计也!”于是待晋公子益厚’。

再说秦国君主秦穆公,当年辅助夷吾为晋国君主,是为惠公,即位后,之前的承诺概不兑现,而作为人质的晋太子子圉,又私自逃走,穆公大怒,要立重耳为晋国君主,乃遣公孙枝赴楚国请重耳。楚成王不但不加阻拦,反而说:“秦与晋接境,朝发夕到。且秦君素贤,又与晋君相恶,此公子天赞之会也。公子其勉行!”

重耳与众臣来到秦国,穆公“喜形于色,郊迎授馆,礼数极丰。秦夫人穆姬(重耳妹),亦敬爱重耳”。穆公将女儿怀赢嫁给重耳。

晋惠公薨,子圉立,是为怀公。晋臣栾盾秘访重耳,言除吕省、卻芮外,众臣都盼重耳复国立嗣。“重耳对天祷祝,以蓍布[易经中的一种卦]”,得吉兆,告于穆公,穆公遂率大军屯于黄河西。’穆公重设饯筵,丁宁重耳曰:“公子返国,毋忘寡人夫妇也。”乃分军一半,命公子絷、卆豹护送公子济河,自己大军屯于河西。’

秦军连破几城,怀公悉起境内车乘甲兵,命吕省为大将,卻芮副之,屯于庐柳,以拒秦兵。吕省、卻芮不敢出战,穆公写信劝降,二人怕重耳日后加害,重耳遂与二人歃血为盟。怀公闻吕省、卻芮已与秦军讲和,想与群臣商量,都不入朝,只好与勃鞮去高梁避难。群臣迎重耳嗣位,是为文公。

吕省、卻芮心里本来就不安,见文公即位数日并未赏罚任何人,更加疑惑,遂与勃鞮商议杀文公,另立新君。勃鞮向文公告发,文公将计就计。吕、卻二人万万没料到文公会宽赦欲杀他三次的勃鞮,继续与之筹划。政变当然失败,吕省、卻芮被斩。

文公立怀赢为夫人。文公曾娶徐嬴、逼姞,早卒。唯逼姞留下一子[名驩]一女[名伯姬],文公立驩为太子,交怀赢抚养。时值翟国、齐国分别遣人送归季隗、姜氏,怀赢主动让出夫人位,最后定姜氏为夫人、季隗次之,怀赢又次之。

文公颁布大赦,吕、卻余党虽见大赦,仍然心有余悸。恰好卷财逃走的头须来请文公宽赦。文公按头须的提议,托言巡城,用头须为御。吕、卻余党见了,“群疑尽释”。文公仍命头须掌管库藏。

“文公既定君臣之赏,大修国政。举善任能,省刑薄敛,通商礼宾,拯寡救乏。国中大治。”

周国太叔与王后叔隗私通,作乱,周襄王逃至郑国,又请秦、晋两国出师。晋文公准备出征,忽闻秦军已至黄河边,因东道要经戎区,怕其作梗,秦军徘徊不前。文公一面贿赂戎狄,为秦军劈径,一面劝秦军退兵,晋师出征足矣。秦大臣认为晋国是在争功,穆公说:“寡人非不知勤王美事,但东道未通,恐戎狄为梗。晋初为政,无大功何以定国,不如让之。”晋军入周,周人打开城门以纳晋师,斩太叔、叔隗,周襄王复位。

襄王感激文公,赐温、原、阳樊、攒茅四邑与晋。文公至原邑,守臣原伯贯诈称晋军在阳樊屠城,军民死守。文公命只攻城三日,三日不下即撤军。第三日半夜,原邑百姓来到晋营,说是得知阳樊并未屠城,愿归附晋国,相约第二天晚上为晋军开城门,文公说攻城已毕,第二天黎明便撤军回国。百姓争先制降旗,插于城楼,出城追晋军者络绎不绝,原伯贯不能禁止,只好写书请降。

楚国伐宋,宋向晋告急,因楚成王有恩于晋文公,文公不想与楚交战,筹划伐楚友邦曹国与卫国。文公问赵衰谁可做元帅,赵衰推荐卻縠,因卻縠知“民生以德义为本,兵事以民为本。惟有德义者,方能恤民。能恤民者,方能用兵。”

第二年,晋军占领卫国五鹿,卫君出逃,遂挥师伐曹,囚曹君。楚成王闻晋用兵神速,说:“晋侯在外十九年矣,年逾六旬,而果得晋国。备尝险阻,通达民情。殆天假之年,以昌大晋国之业。非楚所能敌也,不如让之”。遂退兵,唯围宋之楚将成得臣不肯退,言宋国旦夕可破,立军令状。楚王“戒得臣勿轻战,可和则和”,自引军回国。

得臣攻城愈烈,宋又向秦、齐两国求兵,遂组成晋、秦、楚联军,得臣欲战联军,请楚王增援,楚王本不愿战,只发西广非精锐千人。“成得臣之子成大心,聚集宗人之兵,约六百人,自请助战”。得臣拔寨都起,又约陈、蔡、郑、许四国之兵来战联军。文公命退避三舍,“楚军见晋军移营退避,各有喜色”。

“得臣以西广戎车,兼成氏本宗之兵,自将中军。使斗宜申率申邑之师,同郑、许二路兵将为左军。使斗勃率息邑之兵,同陈、蔡二路兵将为右军。雨骤风驰,直逼晋侯大寨,做三处屯聚。”

‘文公使先轸再阅兵车,共七百乘,精兵五万余人,——齐、秦之众,不在其内。文公登有莘之墟以望其师,见其少长有序,进退有节。叹曰:“此卻縠我之遗教也。以此应敌可矣。”’

‘先轸分拨兵将,使狐毛、狐偃引上军,同秦国副将白乙丙攻楚左师,与斗宜申交战。使栾枝、胥臣引下军,同齐国副将崔夭,攻楚右师,与斗勃交战。各授计策行事。自与卻溱、祁瞒中军结阵,与成得臣相持。却教荀林父、士会,各率五千人为左右翼,准备接应,再教国归父、小子憗,各引本国之兵,从间道抄出楚军背后埋伏。只等楚军败北,便杀入据其大寨。时魏犨胸疾已愈,自请为先锋。先轸曰:“留老将军有用处。从有莘南去,地名空桑,与楚连谷地面接壤。老将军可引一枝兵,伏于彼处,截楚败兵归路,擒拿楚将。”’

“且说晋下军大夫栾枝,打探楚右师用陈、蔡为前队,喜曰:“元帅密谓我曰:‘陈、蔡怯战而易动。’先挫陈蔡,则右师不攻而自溃矣。”乃使白乙丙出战。陈辕选、蔡公子印,欲在斗勃前建功,争先出车,未及交锋,晋兵忽然退后。二将方欲追赶,只见对阵门旗开处,一声炮响,胥臣领著一阵大车,冲将出来。驾车之马,都用虎皮蒙背。敌马见之,认为真虎,惊惶跳踯。执辔者拿把不住,牵车回走,反冲动斗勃后队。胥臣和白乙丙乘乱掩杀,胥臣斧劈公子印于车下,白乙丙箭射斗勃中颊。斗勃带箭而逃,楚右师大败,死者枕藉,不计其数。栾枝遣军卒,假扮作陈、蔡军人,执著彼处旗号,往报楚军,说:“右师已得胜,速速进兵,共成大功。”得臣凭轼望,但见晋军北奔,烟尘蔽天。喜曰:“晋下军果败矣!”急催左师并力前进。斗宜申见对阵大旆高悬,料是主将,抖擞精神,冲杀过来。这里狐偃迎住,略战数合,只见阵后大乱。狐偃回辕便走,大旆亦往后退行。斗宜申只道晋军已溃,指引郑、许二将,尽力追逐,忽然鼓声大震,先轸、卻溱引精兵一枝,从半腰里横冲过来,将楚军截做二段。狐毛、狐偃翻身复战,两下夹攻。郑、许之兵先自惊溃。宜申支架不住,拚死命杀出。遇著齐将崔夭,又杀一阵。尽弃其车马器械,杂于步卒之中,爬山而遁。原来晋下军伪作北奔,烟尘蔽天,却是栾枝砍下有莘山之木,曳于车后,车驰木走,自然刮地尘飞,哄得左军贪功索战。狐毛又诈设大旆,教人曳之而走,装作奔溃之形。狐偃佯败,诱其驱逐。先轸早已算定,咐咐祁瞒虚建大将旗。守定中军。任他敌军搦战,切不可出应。自引兵从阵后抄出,横冲过来,恰与二狐夹攻,遂获全胜。”

得臣“传闻左右二军,俱已进战得利,追逐晋兵;遂令中军击鼓,使其子小将军成大心出阵。祁瞒先时,也守著先轸之戒,坚守阵门,全不招架。楚中军又发第二通鼓,成大心手提画戟,在阵前耀武扬威。祁瞒忍耐不住,使人察之,回报:“是十五岁的孩子。”祁瞒曰:“谅童子有何本事!手到拿来,也算我中军一功。”喝教“擂鼓!”战鼓一鸣,阵门开处,祁瞒舞刀而出,小将军便迎住交锋。约斗二十余合,不分胜败。斗越椒在门旗之下,见小将军未能取胜,即忙驾车而出,拈弓搭箭,觑得较亲,一箭正射中祁瞒的盔缨。祁瞒吃了一惊,欲待退回本阵,恐冲动了大军,只得绕阵而走。斗越椒大叫:“此败将不须追之,可杀入中军,擒拿先轸!”…越椒见大将旗迎风荡扬,一箭射将下来。晋军不见了帅旗,即时大乱。却得荀林父、先蔑两路接应兵到,荀林父接住斗越椒厮杀,先蔑便接住成大心厮杀。成得臣麾军大进,攘臂大呼曰:“今日若容晋军一个生还,誓不回军!”正在施设,先轸、卻溱兵到,两下混战多时。栾枝、胥臣、狐毛、狐偃一齐都到,如铜墙铁壁,围裹将来。得臣方知左右二军已溃,无心恋战,急急传令鸣金收军。怎当得晋兵众盛,把楚家兵将,分做十来处围住。小将军成大心一枝画戟,神出鬼没,率领宗兵六百人,无不一以当百,保护其父得臣,拚命杀出重围。不见了斗越椒,复翻身杀入。那斗越椒,乃是子文之从弟,生得状如熊虎,声若豺狼,有万夫不当之勇;精于射艺,矢无虚发。在晋军中左冲右突,正寻觅成家父子。恰好成大心遇见,说:“元帅有了,将军可快行!”两个遂合做一处,各奋神威,复救出许多楚军,溃围而出。”

“晋文公在有莘山上,观见晋兵得胜,忙使人教先轸传谕各军:“但逐楚兵出了宋、卫之境足矣。不必多事擒杀,以伤两国之情,负了楚王施惠之意。””

“陈、蔡、郑、许四国,损兵折将,各自逃生,回本国去了。单说成得臣同成大心、斗越椒出了重围,急投大寨。前哨报:“寨中已竖起齐、秦两家旗号了!”原来国归父、小子憗二将杀散楚兵,据了大寨,辎重粮草,尽归其手。得臣不敢经过,只得倒转从有莘山后,沿睢水一路而行。斗宜申、斗勃各引残兵来会。行至空桑地面,忽然连珠炮响,一军当路,旗上写“大将魏”字…斗越椒大怒,叫小将军保护元帅,奋起精神,独力拒战。斗宜申、斗勃也只得勉强相帮。魏犨力战三将,水泄不漏。”正在这时,先轸军令到,命魏犨放楚军过去。

文公引大军度过黄河,“行不数日,遥见一队车马,簇拥着一位贵人,从东而来”,原来是周国卿士王子虎,说天子[周襄王]“闻晋侯伐楚得胜,少安中国”,欲亲自驾车来犒赏三军,让子虎事先通报。’文公问于群下曰:“今天子下劳寡人,道路之间,如何行礼?”赵衰曰:“此去衡雍不远,有地名践土,其地宽平,连夜建造王宫于此。然后主公引列国诸侯迎驾,以行朝礼,庶不失君臣之义也。”文公遂与王子虎订期,约以五月之吉,于践土候周王驾临。’

“周襄王以夏五月丁未日,驾幸践土。晋侯率诸侯预于三十里外迎接,驻跸王宫。襄王御殿,诸侯谒拜稽首。”

襄王’册封晋侯为盟主,合诸侯修盟会之政…子虎读誓词曰:“凡兹同盟,皆奖王室,毋相害也。有背盟者,明神殛之;殃及子孙,陨命绝祀!”诸侯齐声曰:“王命修睦,敢不敬承!”各各歃血为信。’

‘晋文公受了册命而回…入国之日,一路百姓,扶老携幼,争睹威仪。箪食壶浆,共迎师旅。叹声啧啧,都夸“吾主英雄!”喜色欣欣,尽道“晋家兴旺。”’

之后,文公又率各路诸侯向周襄王行朝觐之礼。

“文公薨,在位八年,享年六十八岁。史臣有诗赞云:

道路奔驰十九年,神龙返穴遂乘权。河阳再觐忠心显,城濮三军义问宣。雪耻酬恩中始快,赏功罚罪政无偏。虽然广俭繇天授,左右匡扶赖众贤。”

引文均出自《东周列国志》

春秋五霸:齐桓公

齐桓公是春秋五霸之首,此人最大的优点是:心宽;大度;识人且用人不疑,疑而不用;知善;有大志;嘴甜[决不吝啬对别人的赞誉之辞]。致命弱点是缺乏意志力。

齐襄公有两个儿子,长子叫纠,太傅是管仲,次子叫小白,太傅是鲍叔牙。管、鲍二人是好友。齐襄公与其异母妹妹文姜有乱伦关系,而文姜又是鲁国君主鲁桓公的夫人,叔牙让小白去劝父亲,中断这种不正当关系,小白就去劝父亲:“鲁侯之死[齐襄公杀的],啧有烦言。男女嫌疑,不可不避”[话也太直],父大怒,把他踢出,小白狼狈而返。叔牙说,有奇淫,必有奇祸,咱们还是逃吧,于是俩人逃到莒国。后来齐襄公被大臣连称、管至父所杀,立其堂弟无知为君。无知想聘用管仲,管仲说此人刀都架在脖子上了,还想连累别人,于是带纠投奔鲁国。不久无知及连、管二人又被其他大臣所杀。诸大臣请纠回国即位。管仲料到叔牙得知此信必携小白往齐国赶,莒国离齐国又近,如先到定会立小白为君主,于是一面由鲁公派兵护送纠回国,一面亲自带人去劫杀小白。管仲赶上叔牙一行,箭射小白,小白咬舌吐血装死,管仲以为他死了,带兵速撤,其实这一箭正中小白衣服的带钩上。

小白即位,是为齐桓公,对叔牙唯言是听,欲将国政授与叔牙,叔牙荐管仲,桓公说,他射我中钩,箭痕尚在,每次想起,都欲食其肉而快之,何况用他。叔牙晓之以理,说服桓公。桓公召管仲问以国政,管仲第一句话就是:“礼义廉耻,国之四维。四维不张,国乃灭亡”。桓公又问如何使民,管仲说:“使民必先爱民”,然后大谈富民强国之道。桓公与管仲“连语三日三夜,字字投机,全不知倦。桓公大悦[把箭伤早已抛到九霄云外]”。桓公”斋戒三日,告于太庙[君王敬天祭祖之地]”,乃拜管仲为相,授与国政,称管仲为仲父,下令“国有大政,先告仲父,次及寡人。有所施行,一凭仲父裁决”,又命国人避讳管仲名字“夷吾”,以示尊敬。

桓公刚开始还管些国政,受挫后一概托付管仲,有大臣来问国事,桓公说:“何不告仲父?”有宠臣、宦官毁谤管仲,桓公笑道:“寡人于仲父,犹身之有股肱也。有股肱方成其身,有仲父方成其君。尔等小人何知?”至此宠臣、宦官安心当宠物,不敢干预国政。

待民富国强之后,桓公想称霸了。管仲定计:“周虽衰微,乃天下之共主…可遣使朝周,请天子之旨,大会诸侯…然后奉天子以令诸侯,内尊王室,外攘四夷。列国之中,衰弱者扶之,强横者抑之,昏乱不共命者,率诸侯讨之。海内诸侯,皆知我之无私,必相率而朝于齐。不动兵车,而霸可成矣”。桓公大悦,依计而行,与诸侯订立盟约,自为盟主。

初订盟约时,鲁国未到,后齐、鲁二君登坛补告天歃血之礼,不料鲁国大臣曹沫“右手按剑,左手揽桓公之袖,怒形于色”,要求齐国归还汶阳,桓公许之。事后齐臣欲劫持鲁公,桓公止之。归汶阳于鲁。正因桓公有此大度,诸侯皆服。

燕国被山戎侵伐,求救于齐国,桓公与管仲、叔牙亲率大军至燕国,山戎望风而逃。桓公念燕军已经历兵困,不忍作为前锋,置于后军,以齐军为前队,与燕庄公等一起向东进发,行军八十里至无终国[山戎的一支,因助武王伐纣有功,受封无终,今河北玉田县西北,不附其他山戎],无终国“遣大将虎儿斑,率领骑兵二千,前来助战”,桓公赐予厚赏,作为前导,大军东行两百里至葵兹[可能在河北滦县一带],山戎出没的要道,休兵三日,留下病弱之兵,叔牙负责把守,挑选精壮之士继续东行。令支国大将速买,率三千骑设下埋伏。虎儿斑骑兵先遇敌军,并被伏兵截做两段,危难时刻齐军杀到,救出虎儿斑,杀散山戎,速买大败而逃。’虎儿斑先领戎兵,多有损折,来见桓公,面有愧色。桓公曰:“胜负常事,将军勿以为意。”乃以名马赐之。虎儿斑感谢不已’。

大军又东行三十里至令支国[迁安、迁西、滦县北部]的伏龙山[今滦县爪村的龙山],主寨设在山上,山下又设两营,“皆以大车联络为城,巡警甚严”。

‘次日,令支子[令支国君]密卢亲自带领速买,引著骑兵万余,前来挑战。一连冲突数次,皆被车城隔住,不能得入。延至午后,管仲在山头望见戎兵渐渐稀少,皆下马卧地,口中谩骂。管仲抚虎儿斑之背曰:“将军今日可雪耻也!”虎儿斑应诺。车城开处,虎儿斑引本国人马飞奔杀出’。管仲料到山戎想引诱齐军进入他们的埋伏圈,所以在虎儿斑杀出前,已预设左右两军,专等山戎伏兵出来。“虎儿斑马头到处,戎兵皆弃马而奔。虎儿斑正欲追赶,闻大寨鸣金,即时勒马而回。密卢见虎儿斑不来追赶,一声呼哨,招引谷中人马,指望悉力来攻。却被王子成父和宾须无两路兵到,杀得七零八落。戎兵又大败而回,乾折了许多马匹”。

山戎用石木把黄台山[迁安境内,伏龙山之北]谷口塞住,外挖壕沟,内以重兵把守,又在滦河上游筑坝,截住河水。伏龙山方圆20里没有泉水,全靠从滦河汲水。幸亏大臣隰朋知道蚂蚁的习性,时值冬日,命士兵在山的阳面寻找蚁穴,在蚁穴处挖井,果然在山半腰挖出泉水。桓公说:“隰朋可谓圣矣!”

黄台山谷口是去令支国都城的必经之路,现已被山戎截断。虎儿斑说,还有一条路是向西南回转,绕芝麻岭[即大青山,迁西县境内],出青山口[即青山关]向东,可直捣令支国都,但道路险峻。管仲命虎儿斑引一军绕芝麻岭,定第六日发起总攻。管仲又命一军,每日去黄台山挑战,使山戎不疑。到了第六日,管仲发200辆装满土囊的车为前驱,后面大军每个士兵扛一土囊,到了谷口,先填满壕沟,再将土囊运入谷口,填成坡道,大军杀入谷口,向北攻打令支都城,密卢、速买不及应战,忽闻西路又有兵马杀到,无心恋战,逃往孤竹国[商朝墨胎氏之后,河北卢龙县]。齐人获大量战利品,夺还无数被俘的燕国人,桓公进城“一一抚慰,吩咐不许杀戮降夷一人。戎人大悦”。

桓公从降戎中挑选精壮千人,付与虎儿斑帐下,以补前损。休兵三日,大军向东南孤竹国方向进发。“行不十里,望见顽山连路,怪石嵯峨,草木蒙茸,竹箐塞路”。于是火烧草木,凿山开路[为了让车过去,管仲说只有车能抵挡骑兵的冲锋],管仲“制上山下山之歌,使军人歌之”,以消除疲劳,桓公叹道:“仲父通达人情,一至于此!”走过一山又一山,大军终于来到卑耳溪[青龙河]前。过了卑耳溪,有团子山、马鞭山、双子山,再行二十五里,就是孤竹国都无棣城[卢龙县蔡家坟村一带]。

于是兵分两路,主力造筏渡河,“宾须无同虎儿斑引著一军,从左涉水而渡为奇兵”,抢占团子山。孤竹国黄花元帅率五千骑赶来,正遇主力前锋,双方战不多时,主力赶到,左、中、右三军一起卷上,孤竹五千骑,一半被杀,余者尽降。黄花单骑逃走,发现团子山已被占,不敢路过,只好弃马,化装成樵夫,从小路爬山而回。遂主力与左军在团子山安营扎寨。令支国君密卢引兵前行,发现团子山被占,就在马鞭山屯扎。

孤竹国君答里呵与宰相兀律古[听上去像番人的名字,可能墨胎氏后裔已被番化]定诈降计,欲把齐军引入迷谷[滦县迷谷村附近],兀律古说,迷谷乃“砂碛之地,一望无水草。从来国人死者,弃之于此,白骨相望,白昼常见鬼。又时时发冷风,风过处,人马俱不能存立,中人毛发辄死。又风沙刮起,咫尺不辨。若误入迷谷,谷路纡曲难认,急不能出。兼有毒蛇猛兽之患…不须厮杀,管取死亡八九”。孤竹国君答里呵与宫眷和军队暂伏阳山[卢龙县阳山],又令城中百姓去山谷暂避,留一空城,黄花元帅引千骑至马鞭山,假装增援,密卢高兴出迎,却被黄花斩首,速买大怒,来战黄花,两家军兵亦相互厮杀,各有伤亡,速买战不过黄花,单骑逃入虎儿斑营帐乞降,虎儿斑不信,缚而杀之。速买走,令支军便向孤竹军投降,黄花带领各军来齐营请降。“桓公见了密卢首级,不由不信。”

黄花说,答里呵已倾国逃走,欲向外国借兵,自己愿做向导,追赶答里呵。齐军随黄花直抵无棣城,发现果然是座空城,更加相信。桓公把燕庄公和燕军留在城里,自己率军与黄花连夜追袭答里呵。

‘黄花请先行探路,桓公使高黑同之,大军继后…行了许久,不见黄花消息。看看天晚,但见白茫茫一片平沙,黑黯黯千重惨雾,冷凄凄数群鬼,乱飒飒几阵悲风。寒气逼人,毛骨俱悚;狂飙刮地,人马俱惊;军马多有中恶而倒者。时桓公与管仲并马而行。仲谓桓公曰:“臣久闻北方有旱海,是极厉害之处,恐此是也,不可前行。”桓公急教传令收军,前后队已自相失。带来火种,遇风即灭,吹之不燃。管仲保着桓公,带转马头急走。随行军士,各各敲金击鼓,一来以屏阴气,二来使各队闻声来集。只见天昏地惨,东西南北,茫然不辨。不知走了多少路,且喜风息雾散,空中现出半轮新月。众将闻金鼓之声,追随而至,屯扎一处。挨至天晓,计点众将不缺,止不见隰朋一人。其军马七断八续,损折无数。幸而隆冬闭蛰,毒蛇不出;军声喧闹,猛兽潜藏;不然,真个不死带伤,所存无几矣。管仲见山谷险恶,绝无人行,急教寻路出去。奈东冲西撞,盘盘曲曲,全无出路。桓公心下早已著忙。管仲进曰:“臣闻老马识途,无终与山戎连界,其马多从漠北而来,可使虎儿斑择老马数头,观其所往而随之,宜可得路也。”桓公依其言,取老马数匹,纵之先行,委委曲曲,遂出谷口’。

再说高黑跟着黄花前行,却不见了后面的大军,让黄花停下等待,竟被黄花劫往阳山,答里呵命其投降,高黑大骂,遂被杀之。答里呵以为齐军必死于迷谷,便率众回城,燕庄公因兵少,料不能守,便命士兵在城里四处放火,趁乱杀出,退至团子山大营。

这时齐军已走出迷谷,途中又遇到隰朋领的一支人马,于是合兵一处,直奔无棣城。路上遇到回城的百姓,管仲命虎儿斑挑选军士,化装成百姓,随回迁民众混入城中,约定半夜起事。大军离城十里下寨。傍晚,管仲命大军把城三面围住,只留北面,但设下埋伏。

答里呵灭火、召回百姓,正准备第二天找齐军残余厮杀,不期齐军围城,大为震惊,黄花慌忙率军守城,到了半夜,城里四五处起火,黄花使人搜查纵火者。虎儿斑带十余人直奔南门,砍开城门放齐军进来,黄花料守不住,扶答里呵上马,与众臣逃出北门,行不过二里,却遇埋伏。黄花战死,兀律古被杀,答里呵被活捉。桓公亲斩答里呵。令支、孤竹两国覆灭。

桓公将令支国小泉山下面的地送给无终国;又对燕庄公说,自己无法越国受地,于是令支、孤竹两国的余地,送给燕国,大军带着战利品顺原路回国。

燕庄公感激万分,’送桓公出境,恋恋不舍,不觉送入齐界,去燕界五十余里。桓公曰:“自古诸侯相送,不出境外。寡人不礼于燕君。”乃割地至所送之处畀燕,以为谢过之意。燕伯[燕庄公]苦辞不允,只得受地而还。在其地筑城,名曰燕留,言留齐侯之德于燕也’。

“诸侯因桓公救燕,又不贪其地,莫不畏齐之威,感齐之德。”

后来“桓公存三亡国:立僖公以存鲁,城夷仪以存邢,城楚邱以存卫。有此三大功劳,此所以为五霸之首也”。

管仲临终前,让桓公罢免易牙、竖刁、开方三个佞臣。易牙是御厨,昔日桓公戏言不知人肉什么味道,易牙把自己儿子蒸了,桓公不知情而食之。桓公认为易牙爱他胜过爱子,而管仲却认为此人连儿子都杀,无良心可言。桓公听管仲、叔牙之言,罢斥三人。但桓公少了这三个阿谀奉承人,“食不甘味,夜不酣寝;口无谑语,面无笑容”,复又召用。叔牙死后,这三个人便开始作乱,等到桓公卧病不起,易牙、竖貂假传圣旨,不准任何人入宫,又把左右侍卫赶走,只留下他们想立的公子无亏,不给桓公饮食,专等他死,好立无亏为君主。桓公被饿死。

引文均摘自《东周列国志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