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太宗登基,“废潼关以东濒河诸关。癸酉,放宫女三千余人。丙子,立妃长孙氏为皇后。九月壬子,禁私家妖神淫祀、占卜非龟(卜)易(经)五兆[古代的一种占卜法]者”。
《旧唐书·志一》认为,随着“幽(周幽王)、厉(周厉王)失道,平王东迁,周室浸微”,诸侯便不遵守礼教了,“数百年间,礼仪大坏”,后来“遭秦燔炀,遗文殆尽”。汉朝时,虽收集古籍,制定了礼仪,然“百家纵胸臆之说,五礼无著定之文”。汉光武帝“始诏儒官草定仪注,经邦大典,至是粗备。但“汉末丧乱,又沦没焉”。到了隋朝,虽然有人说:“唯有昊天,无五精之帝”,认为“祭五行之人帝太皞之属,非[不是]祭天也。天称皇天,亦称上帝,亦直称帝。五行人帝亦得称上帝,但不得称天”{《隋书·志一》},但后来还是注重于祭五天帝、五人帝。有鉴于此,唐太宗诏中书令房玄龄、秘书监魏征等礼官学士,修改旧礼,制定新礼,就是《贞观礼》。房玄龄等认为,古代只有祭天,“近代䄍[祭]五天帝、五人帝、五地祇,皆非古典,今并除之”。但是,对有益于人祭祀,仍予以保留,其实只保留了“祭皇地祇及神州”,其它如祭祀二十八星宿等等,一概废除。
突厥颉利可汗再次入寇,太宗在便桥向突厥展示军威,颉利惧,讲和,“献入马三千匹,羊万口,太宗不受,但敕归所掠中国人口”。
太宗命将士在殿廷练习射箭,并“亲自考校,严定赏罚”。有人担心将士带兵刃在殿前,“万一狂夫窃发,为害甚大”,太宗笑道:“帝王视四海为一家,全国人民,均朕赤子,朕一一推心置腹,何患不服?”“将士等得了此谕,益自感奋,不到数年,尽成精锐”。
太宗知人善任,从谏如流,凡中书门下,及三品以上,入阁议事,必令谏官随着,有失辄谏,又命京官五品以上,更宿中书内省,每当延见,必问民疾苦,及政事得失,且尝诏廷臣举贤,各长官均有荐引”, “且尝引魏征入卧内,谘询军国重事,令他直陈无隐”。“(魏)征容貌不过中人,独有胆略,常犯颜苦谏,就使逢着上怒,亦必再三剖辩,卒能启迪主聪。太宗尝得佳鹞,置诸臂上,与鹞为戏,忽见征入内奏事,忙将鹞藏匿怀中。征佯作不见,故意絮陈,历久乃退。太宗始探怀取鹞,鹞竟匿死”。事后劝太宗“遏绝私欲”。“(侍中王)珪奉诏入谢,适有一美人侍立御前,由珪瞧将过去,似曾相识,便故作窥视状。太宗指语珪道:‘这是庐江王瑗的侍姬呢。瑗闻她有色,杀死她夫,强行占纳。如此行为,怎得不亡?’珪答道:‘陛下以庐江为是呢,为不是呢?’太宗道:‘杀人取妻,还要说甚么是非?’王珪道:‘今陛下既知庐江王过失,复纳庐江王侍姬,臣以为圣心必赞成庐江,否则何故自蹈覆辙呢?’太宗不禁爽然道:‘非卿言,朕几怙过了。’待珪趋出,即将侍姬放归母家”。“太宗尝令祖孝孙教宫女乐,偶不称旨,为太宗所责。珪邀温彦博入谏道:‘孝孙雅士,今乃令教宫人,更加谴责,毋乃非宜’。太宗怒,彦博免冠拜谢。珪独不拜,且复道:‘陛下以忠勖臣,今臣所言,便是忠直,难道心存私曲么?’太宗默然不答。珪竟趋退,彦博亦去。次日,太宗临朝,语房玄龄道:‘从古帝王纳谏,原是难事。朕昨责二卿,今已自悔,卿等勿为此不尽言!’”
“自贞观元年至四年,唐室大治,岁断死囚止二十九人,几至刑措。斗米价只三钱,东至海,南至五岭,皆外户不闭,行旅不赍粮,取给道旁”。
“朔方尚为梁师都所据,未曾告平”,太宗遣右卫大将军柴绍,往讨梁师都,占朔方东城。突厥出兵援救师都,被击退。唐军將师都围于城中,未几城内粮尽,(师都从弟)洛仁刺杀师都,举城降唐,至此全国统一。
突厥分裂为东、西两大部,均居于漠北。颉利部落势衰,薛延陀、回纥等铁勒[最早叫丁零,又称敕勒、高车]部落皆叛。侍臣等多劝太宗乘间出击,太宗道:“朕与突厥新盟,口血未干,背盟不信,利灾不仁,乘危不武,就使他种落尽叛,六畜无遗,朕也不欲进击,必待他自来寻衅,然后往讨”。颉利侄突利可汗降唐,太宗谓自己又喜又惧,说:“朕或失道,他日亦与突厥相似,岂不更可惧么?卿等宜随时纳谏,辅朕不逮,庶不至蹈彼覆辙”。颉利伐突利,突利求援,众臣主张发兵,“太宗虽然称善,意中却主张从缓,但命整备军需,观衅乃动。不意颉利竟来犯边,廷臣请修筑古长城,发民戍堡,阻遏寇锋。太宗微哂道:‘朕方欲与公等扫清沙漠,难道还要劳动人民,远修堡塞么?’于是遣使至薛延陀,册封酋长夷男为真珠毘伽可汗,赐以鼓纛,令他南图颉利,夷男方为诸部所推戴,欲正汗位,忽接大唐来使,非常欢迎,优礼相待,当下遣弟统特勒,随唐使入贡”,然后在郁督军山下,建牙设帐,号令近部,凡回纥、拔野古、阿跌、同罗、仆骨、白霫诸部,统皆归附,且拟进军突厥,为唐效力。颉利闻讯大惧,遣使称臣,不许。“贞观三年十一月,太宗命兵部尚书李靖为行军总管,统兵北征,即以张公谨为副,再令李世勣、薛万彻等,为诸道总管,分路进兵。共计兵士十余万,均受李靖节度”。 “贞观三年冬季,户部钩考人口,列为表册,计中国人自塞外归国,及四夷前后降附,共得男女一百二十余万口”。
“贞观四年仲春,接到北征军捷报,乃是李靖率骁骑三千,自马邑进兵,袭破定襄,颉利仓猝遁去,番目康苏密迎降,献出隋萧后及杨政道(隋炀帝孙)二人”。颉利连败,遣使“赴唐都谢罪,情愿举国内附。太宗乃遣鸿胪卿、唐俭,将军安修仁,同往抚慰,又诏令李靖率兵往迎”。李靖却想乘机灭颉利,谓韩信就用此计破齐,李世勣亦赞同,于是连夜发兵,“靖为先驱,世勣为后应,沿途遇着突厥逻卒,一律擒获,令作向导”。“颉利可汗,方接着诏使,闻已许降,心下甚慰”,全无戒备,忽闻唐军离营不过十里,大惊。唐俭等说,想是李总管尚未接洽,他们去阻拦,遂趁机逃走。“颉利听唐俭言,也信为实情,待俭等去后,尚以为不必设防,眼巴巴的望他退军。哪知帐外警报,络绎驰至,有说是唐军只相距七里,有说唐军只相距五里,于是出营遥望,果然唐军浩浩荡荡,疾驰而来,自知不及整兵,慌忙跨上千里马,轻身逃去,部众相继四窜。唐军闯入大营,如入无人之境”。李靖杀义成公主,將颉利子叠罗支解送京师。“颉利走依苏尼失(启民可汗母弟),欲与他同奔吐谷浑。苏尼失迟疑未决,会李靖奏凯还师,但檄令灵州总管任城王李道宗(太宗族弟),出兵追捕颉利。道宗即贻书苏尼失,令执送颉利来献,一面遣副总管张宝相,率军进逼,颉利闻了消息,走匿荒谷。苏尼失闻唐军将到,无法抵御,只好驰追颉利,到处搜寻,才将颉利拘住,返归营帐,巧值唐军掩至,遂把颉利作了贽仪,举众出降,漠南自是无虏廷了”。
太宗念颉利自便桥以后,“总算不甚入寇,尚有一半顾忌”,免死,“乃命太仆寺引去颉利,好意管待,给以廪饩。加封李靖、李世勣为光禄大夫,各给绢帛,颁诏大赦,赐民五日酺。上皇正徙居大安宫,闻颉利成擒,不禁喜慰道:‘汉高祖困白登,终不能报,今我子能灭突厥,付托得人了,尚有何忧?’太宗进谒上皇,即奉上皇至凌烟阁,召集诸王妃主,及贵戚近臣十余人,置酒列宴,饮至半酣,上皇自弹琵琶,太宗起舞,诸王等更迭奉觞,为上皇寿”。“太宗敕令突厥降众,处置塞下,东自幽州,西至灵州,皆为降众居地。又分突利故地为四州,颉利故地为六州”,“封突利为右卫大将军北平郡王,兼顺州都督,命颉利为右卫大将军,留住京中,苏尼失擒酋有功,特封为怀德郡王,寻授宁州都督。还有阿史那思摩,系随颉利入京,未尝请降,太宗因他忠事故主,特别加抚,授右武侯大将军”。颉利死后,其子叠罗支因事父尽孝,父死,哭泣甚哀。事为太宗所闻,大为叹息,“遂厚赐金帛,令袭职终身”。
“四夷君长,多诣阙入朝,推太宗为天可汗”。高昌国[吐鲁番市]、林邑国[越南南部]、新罗国[朝鲜南部]内附,“康(居)国[乌兹别克]也求内附,太宗以康国僻居西域,缓急不便往援,特却使不受”。群臣以太宗威振中外,屡请封禅。魏征以劳民等因,谏之,作罢。“畿内有蝗,捕食数枚,为民祷祝道:‘宁食我肺肠,毋食民禾稼’,又录死囚三百九十人,纵令还家诀别,限期来秋,再来就死。囚犯果如期皆至,因嘉他有信,一律赦宥。郑仁基有女,貌美多才,太宗特聘为充华。魏征闻她已许字陆爽,即上表切谏,有诏即停止典册。会修筑洛阳宫,将作大匠窦琎,凿池筑山,雕饰华靡,为谏官所劾。太宗即令毁去”。
贞观八年冬季,(鲜卑)吐谷浑入寇凉州,李靖败吐谷浑,追击至(内蒙)乌海,踹破虏营,吐谷浑王伏允逃往突伦川[塔克拉玛干沙漠], 留天柱王部落在赤海[青海都兰县西南]防守,李靖破之,追至突伦川,伏允自尽,吐谷浑举国投降。
太上皇驾崩。
“长孙皇后抱病,逐日增剧,太宗心不自安,命太子承乾,日夕侍母侧。承乾欲请大赦,且延方士入宫禳灾。后呵禁道:‘赦令系国家重典,佛老为远方异教,俱皇上所不愿为,怎得因我乱天下法?汝不宜妄奏!’太子乃不敢请奏”。后时已大渐,与太宗诀别道:“妾生无益于时,死不可以厚葬,愿因山为垅,毋起坟茔,毋用棺椁,器用瓦木,约费送终,庶不致增妾罪戾,愿陛下勿忘!”又道:“此后陛下为政,能亲君子,远小人,纳忠谏,屏谗慝,省劳役,止游畋,妾虽死无恨了”。皇后崩,年只三十六岁。“后天性仁厚,抚视庶子,几过所生,妃嫔以下,无不爱戴,训诫诸子,常以谦俭为先。胞兄无忌,本与太宗为布衣交,太宗因他为佐命元功,得出入卧内,且欲引他辅政。后固言不可,举汉吕霍事以为证。太宗不从,竟命无忌为尚书仆射,后反怏怏不悦,密令无忌辞职。无忌乃一再固辞,太宗才行准奏”。“后生平最喜观书,虽容栉不少辍,尝采古妇女得失事,为女则三十卷,及崩后,始由宫司奏闻,太宗随阅随泣,览毕举示近臣道:‘皇后此书,实足垂范百世,朕非不知天命,为无益的悲恸,但入宫不闻规诫,失一良佐,是以可哀’。”
“贞观十一年七月,大雨兼旬,谷洛水溢,流入洛阳宫,毁坏官寺民居,溺死约六千余人。有诏令所毁宫室,略加修缮,不得过费;撤废明德宫内的玄圃院,把院中材料,赐给受灾备民家;且命内外百官,各上封事,极言过失[指太宗的过失]”。
魏征卒,太宗痛哭,“尝语侍臣道:‘以铜为镜,可正衣冠,以古为镜,可见兴替,以人为镜,可知得失。征殁,朕亡一镜了’。”
太子承乾欲谋杀魏王李泰,未遂,又谋提前夺位,被贬为庶民。魏王泰之恶念被太宗识破,遂将他禁锢于北苑中,立晋王李治为皇太子。“太子治年只十六,太宗令日侍起居,遇事训导,每食辄语道:‘汝知稼穑艰难,方得常食此饭’。有时见他乘马,又与语道:‘汝须知马劳苦,毋竭马力,方得常乘此马’。及太子乘舟,又与语道:“水能载舟,亦能覆舟,民犹水,君犹舟,不可不慎’。太子或栖息树下,又尝举‘木从绳则正,后从谏则圣’二语,作为箴励”。
贞观十七年秋季,新罗国遣使乞师,东伐高丽。太宗亲征。攻下高丽盖平城、卑沙城,进围辽东城[辽宁辽阳市],太宗“见士卒负土填濠,也下马亲负土石,从官等相率负土,湮塞城濠”,“会值南风大起,太宗命锐卒缘登冲竿,纵火焚毁城楼,将士乘势登城,守兵抵敌不住,只好退去。世勣督兵杀入,斩馘万余人,获男女四万口,改号辽东城为辽州,遂进攻白岩城[辽宁灯塔市]。城上矢石交下,右卫大将军李思摩,面中流矢,血渍满颐,太宗亲为吮血,于是将士益奋”。白岩城主投降。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重伤,太宗亲为傅药,且搜获何力被刺的仇人,令何力自己下刃,何力谓各为其主,并不恨他,释之。唐军攻安市城[辽宁鞍山]。高丽十五万兵来救,唐军前后夹击,“突有一白袍将军,大呼陷阵,手中持着一支方天戟,盘旋飞舞,只见戟,不见人,从那一片白光中,戮倒高丽兵无数,唐军又纷纷随入,眼见高丽兵东倒西歪,阵势大乱,不消一二时,已逃得无影无踪,只剩作一片战场了”。白袍将军,就是薛仁贵,太宗嘉奖他数语,且面授为他游击将军,并赐金帛及骏马。唐军围安市城多日不下,太宗因天气转冷,粮食将尽,乃收拾雄心,潜令班师,“自在安市城下,耀兵扬武,且召语城主道:‘朕因天寒思归,待来春再行亲征,汝等能出兵追蹑,最好是今日的机会了’。城主出城拜辞,太宗复在马上扬鞭道:‘汝能固守此城,直至两月有余,可谓忠勇。朕特赐汝良缣百匹,汝可领受!’”“总计太宗亲征高丽,共破十城,徙辽盖岩三城户口入中国,共七万人,前后三大战,斩首四万余级,战士也死了二千人,战马十亡八九。太宗才有悔意,在途中叹道:“魏征若在,必不令朕有此行!’” “及抵营州,诏命将辽东战亡士卒,悉数舁至柳城东南,祭以太牢,由太宗亲制祭文,临奠尽哀,从臣亦多泣下”。
太宗曾误杀多人,复又生悔意。尝以为刑部尚书张亮当斩,“群臣阿附上意,多言亮有反意,应该伏诛,独将作少监李道裕(有异议)”。“后来太宗亦颇自悔,擢道裕为刑部侍郎,且语左右道:‘日前李道裕曾议张亮一案,朕虽不从,至今自觉过甚,所以朕命为典刑,当不致误人入罪了’。”
薛延陀真珠可汗卒,立庶长子曳莽为可汗,嫡子拔灼杀曳莽,自立为多弥可汗,寇中原,大败而归。回纥诸部乘势攻薛延陀,太宗亦命江夏王道宗,及左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,右领军大将军执失思力,统领突厥兵,右骁卫大将军契苾何力,统领凉州及胡兵,代州都督薛万彻,营州都督张俭,各率所部兵,分道进击薛延陀。多弥可汗战死,余众或降或逃。回纥诸部归附唐朝。北荒悉平。
先是玄奘到中天竺取经,两国通使,其后国王尸罗逸多卒,遗臣阿罗那顺自立为王。太宗遣王玄策、蒋师仁出使天竺,阿罗那顺竟发兵来击唐使,两人逃往吐蕃。吐蕃与泥婆罗国(尼泊尔)共同出兵讨伐中天竺,擒阿罗那顺及妻孥,“于是远近城邑,望风输款,共得五百八十余所。东天竺王尸鸠摩,也惶恐得很,忙送牛马三万头犒师,此外尚有弓刀缨络等物”。阿罗那顺免死,其随从那逻迩娑婆寐,“庞眉皓首,鹤发童颜”,声称自己年已二百余岁,说道:“奴素奉道教,得教祖老子真传,炼丹服饵,所以长生”。太宗信以为真,“令他改居宾馆,治丹内奉”。
“天象告变,太白星屡次昼现,由太史占验,谓女主当昌。民间又传秘记云:‘唐三世后,女主武王,代有天下”。太宗“默想武卫将军李君羡,小字五娘,且他是个武安人,又封武连县公,处处带着武字,莫非应在此人身上?遂调他出外,任为华州刺史,寻由御史劾他谋为不轨,遂下了一道诏谕,把他活活处死”。
太宗遣番将阿史那社尔等,发铁勒十三部番兵,西讨龟兹国(新疆阿克苏),先破龟兹联盟焉耆国(新疆焉耆回族自治县),后攻龟兹,国王布失毕被擒,唐军立布失毕弟叶护为龟兹王。
太宗病,对太子道:“我为服天竺方士丹药,自幸康健如恒,偏是后来没效,方士亦去,渐渐筋力衰颓,看来是不能久存了”。又因武氏应着图谶,欲杀把武才人(武则天),但武则天愿意去当尼姑,作罢。
太宗崩,享寿五十有三岁。
参考文献:新、旧唐书,蔡东藩史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