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祖定都洛阳;萧何为丞相;迎太公、吕后;接曹氏、戚氏父女、二兄刘仲、异母弟刘交、刘伯子刘信;封故衡山王吴芮为长沙王,封无诸[越王勾践后代,灭秦有功]为闽粤王。
高祖悬赏捉拿项羽故将季布、锺离昧。季布忠厚,有人愿意为他说情,高祖不但免其罪,还任命他为郎中[高官,仅次于丞相、尚书、侍郎]。
高祖迁都栎阳。燕王臧荼造反,灭之,另立卢绾为燕王,史家多评高祖假公济私。卢绾平庸,只是少小就与高祖为友。
有人告韩信窝藏锺离昧,高祖遣使命韩信交出锺离昧,信矢口否认。高祖暗潜干吏探察,见韩信出巡,前呼后拥,有三五千人,认为有反意。高祖依陈平计,以出游为名,召集各诸侯在路上相聚。韩信惧,逼死锺离昧,见高祖时献其首,但高祖仍擒韩信,带回洛阳,释之,降封淮阴侯。一日,韩信去樊哙家,樊哙受宠若惊,口称大王,跪地迎送,韩信却自嘲道:我竟与樊哙之流为伍。
高祖封赏功臣,萧何得赏最多,又特赐他剑履上殿。高祖又特召张良、陈平,欲赐张良三万户,良曰赐封留邑,心愿已足,故封为留侯;欲封陈平为户牖侯,平不受,谓功劳全在推荐他的魏无知,于是高祖特赐魏无知千金,但依然令平受封。功臣封毕,又封宗亲,从兄刘贾、次兄刘仲与少弟刘交均封侯。太公问为何不封刘信,高祖说,信母吝啬,儿尚有余恨。但见太公不悦,只好给刘信封侯。论功行赏,毕竟不能使所有人满意,适有军将私下聚在一起发牢骚。高祖问张良如何解决,良问众将中他最恨谁,高祖说是雍齿,让他守丰邑,却无故降魏。良说速封此人为侯,高祖遂封雍齿为什邡侯,众人说雍齿且能封侯,我们还顾虑什么呢?于是不再牢骚。
高祖每次见太公,必下拜问安,且五日一朝[问安],从未失约。太公家臣见高祖即位已久,未封太公尊号,又不好明说,就向太公道,太公虽然是皇帝的父亲,但毕竟是人臣,怎么能让皇帝向人臣下拜呢?太公记着这话,见高祖来朝,持帚出迎,且前且后,高祖大为诧异,慌忙下车,太公说,皇帝是人主,怎能独我一人,乱了天下法度。高祖猛然醒悟,自知有失,扶太公入室后又详细询问。回宫后命左右赏太公家臣黄金五百斤,尊太公为太上皇,又与大臣制定见面礼节。太公做了太上皇感觉十分拘束,不似从前可以随意游玩,高祖命人赴丰邑,将家乡田园屋宇画下,在栎阳附近照样建筑,又请丰邑父老搬进去住,太公得以与乡亲叙谈,全无拘束,笑逐颜开。
高祖视一班功臣举止粗豪,自吹自擂,全无礼法,入宫会宴,甚至酒后起舞,大呼小叫,拔剑击柱。于是召儒生演习礼节,但教从易,自此众臣不再在朝廷喧闹。
天下初定后,朝廷开始整顿边防,命韩王信北徙马邑[山西朔州],防御匈奴。匈奴围马邑,韩王信向朝廷乞援,但汉军在千里之外,恐守不住,投靠匈奴。匈奴逾勾注山[雁门山,后建雁门关],直攻太原。高祖率三十二万大军御驾亲征。越勾注山,直抵广武[山西山阴县],时有刘敬谏高祖不宜冒进,高祖大骂刘敬,把他拘在广武,命骑兵速进,步兵在后缓行,骑兵至平城[山西大同],匈奴四下里杀出,高祖等被围困在白登山[马铺山]上。过了三五日,粮草将尽,陈平命人将珠宝和一幅美人画,送给匈奴单于冒顿之妻阏氏,请她说服单于讲和。阏氏见了珠宝,当然高兴,但问画中美人是何意?汉使说怕单于不同意讲和,想把中国最漂亮的美女送给他。阏氏认为此物不必送来,请汉帝放心,她会说服单于。阏氏怕汉朝真的把美女送来,立即说服单于讲和。高祖等得以撤走。到了广武,高祖立即释放刘敬,当面致歉,封刘敬为关内侯,食邑两千户。
高祖南归,路经赵国,赵王张敖出郊迎接,非常恭敬。张敖为高祖未过门女婿[应该是其父张耳与刘邦定下的姻亲],高祖自然肆意谩骂,毫无顾忌,但却惹恼赵相贯高,欲谋杀高祖。
匈奴侵代地[刘仲封地],刘仲逃回,高祖骂其无能,另封戚姬子如意为代王,降封刘仲为合阳侯。如意仅八岁,不能就国,命陈豨为代相,去代地镇守。
萧何在咸阳建好未央宫,迎接高祖。高祖佯骂萧何太奢。迁都咸阳,命名长安。
匈奴犯边,高祖从刘敬议,欲将长公主遣嫁单于,为吕后所阻,吕后忙将女儿[长公主]嫁给张敖,高祖乃取后宫所生之女嫁之。刘敬又说,战国时六国强族是为隐患,应迁入关中。高祖准。十余万人迁入关中。
贯高被仇家告发,与张敖等入狱,廷尉讯问贯高,高认罪但言赵王不是同谋,加刑之,仍为赵王呼冤。高祖赞赏贯高为人,遣贯高之友私下问之,贯高说,主谋者必灭三族,难道我爱赵王胜过家人吗?但赵王确实不知,怎么能将他扳入?高祖释张敖、贯高,但高宁死不屈,自缢而亡。高祖责张敖治国不当,降为宣平侯,将代地并入赵国,如意为赵王[秦朝皇帝独揽大权,但汉臣主张君主的兄弟、皇子封王,共保社稷],命周昌为赵相,陈豨仍镇守代地。
周昌是沛县人,从起兵时就跟随高祖,性耿直,敢直言,尽管口吃,也要把话说完。一日入内殿进谒高祖,正遇高祖抱着戚姬,回头便走,高祖窥见,便追出来叫住周昌,昌回身下拜,高祖趁势骑在他身上,俯首问:你看朕究竟是什么样的君主呢?周昌瞪着高祖,嘴动了片刻,激出:我看陛下像桀纣[古代两暴君]。高祖大笑,但从此更加敬重周昌的直言。高祖宠爱戚姬,亦爱其子如意,谓如意像他,而太子仁弱,高祖欲废太子而立如意,于是召群臣商议,群臣惊骇,同声力争,高祖不听,令词臣草诏。周昌盛怒,说不出话来,憋到此时才大呼不可,高祖问,你只说不可二字,究竟是何道理?周昌更是着急,满脸通红,歇了好一阵,才结结巴巴地说:陛下欲废太子,臣不奉诏。惹得高祖大笑,但从周昌谏,罢议退朝。周昌退出,宫监引他去大殿东厢见吕后,吕后见到周昌,便跪下,感谢他保住太子[显然吕后在殿厢偷听朝廷会议]。周昌说为公不为私,不必过礼。高祖担忧如意的未来,掌玺御史赵尧说,让周昌辅佐赵王是最佳选择。周昌泣曰:为何中道弃臣。高祖说私忧赵王,别无人选,只好屈公一行。周昌只好赴任赵相。
太上皇崩。周昌告陈豨谋反,高祖下令调查,报其门客多有不法之徒,疑陈豨卷入其中。高祖召陈豨,不至,自立为代王。陈豨为韩信旧将,韩信让他在代地造反,他好趁高祖出征,在长安起事。韩信遣王黄、曼邱臣二将增援陈豨。高祖率将士至赵都邯郸,周昌说常山郡二十五城,已失二十城,郡守应该治罪,高祖说这是迫使他们造反,随即发出赦文,对所有失职、叛降官吏既往不咎,又让周昌在赵国挑选四壮士,各封一千户食邑,作为前锋军将,再收买陈豨部将,悬赏擒王黄、曼邱臣二将。高祖出兵,陈豨大败,逃入匈奴[陈豨后为汉军所杀],前来掺和的韩王信授首,王黄、曼邱臣被斩。
再说韩信。高祖出征前,命萧何主外,吕后主内。有韩信家臣栾说,密报韩信与陈豨有约,欲在夜间攻打监狱,释放囚犯,然后合兵进袭皇太子等等。吕后急忙与萧何商议,定出密谋,使一心腹假扮军人,谎称由高祖差来向朝廷报捷,陈豨已败。众臣都来朝贺,惟韩信称病不出。萧何亲来探病,邀他同去朝廷庆贺,韩信无奈,只好跟着萧何入宫。韩信一入宫门,即被拿下,斩于宫中,又灭三族[按汉朝制度,重臣要交廷尉定罪,再由皇帝批准方可执行,不能擅杀]。高祖听说韩信被斩,且喜且哀,问韩信临终说了什么,吕后说他后悔不听蒯通之言。高祖命抓此人,省得他再去唆使别人。蒯通被缚见高祖,蒯通把各为其主,说得头头是道。高祖释之。太史公论韩信:假令韩信学道谦让,不伐[伐:夸]己功,不矜其能,则庶几哉[就能免祸了]。
彭越见韩信被贬为侯,十分恐慌,也很有戒心。高祖亲征伐豨,召越会师,越托病不赴,高祖责之,越愈惧。梁臣扈辄劝其造反,越不听,却被人告发。彭越与扈辄被拘,交廷尉讯问。廷尉诉彭越知扈辄谋反,却不上报朝廷,定为有罪。高祖将其废为庶民,迁往蜀地。彭越偏偏在路上遇见吕后,吕后假意替他说情,将其带回洛阳,告诉高祖,放走彭越如放虎归山,遂又将彭越拘住,吕后又命人再次诬告彭越,构成死罪且灭三族。梁大夫栾布不服,力陈彭越功劳,高祖听了自觉处置过分,授栾布为都尉[太史公自序,像彭越这样的人,只重己利,稍有权力就会翻云覆雨,中等才能以上的人都会对这种行为感到羞耻,何况君王]。
赵佗在秦时独立,自称南越武王,高祖遣使陆贾,正式封他为南越王。陆贾擢为大中大夫,得以时常进谒,与高祖大谈文治,高祖怒骂:乃公马上得天下,用什么诗书?陆贾说:难道可以马上治天下吗?如果秦朝施行仁义,效法先王,陛下还有机会得天下吗?说得高祖暗自惭愧,面红耳赤。高祖命陆贾以秦失天下与汉得天下,逐条解释,著成一书,垂为后鉴。陆贾著《新语》,共十二篇,高祖逐篇称善。
淮南王黥布闻韩信、彭越被诛,当然心惊,故严守边防,以防不测。本无事,却因黥布怀疑妻与中大夫贲赫有私情[实是未有],欲杀贲赫,赫及时逃走,去长安告黥布谋反,高祖亦恐赫诬告,将其拘住,遣使调查。黥布料贲赫去长安挑唆,又见朝使到淮南详细调查,索性造反,杀赫全家,欲斩朝使,幸亏朝使预得风声,先期逃走,报高祖黥布谋反属实。高祖亲征,张良病,不能随往,嘱高祖务必谨慎,勿轻与争锋。两军对阵,高祖问黥布为何造反,布说自己也想当皇帝。高祖大怒,率军冲杀过去,早忘张良嘱咐,自己亦冲锋陷阵,胸中一箭,仍然扪胸指挥战斗,汉军见皇帝受伤尚不退阵,各个拼死上前,黥布大败,逃入江南,被长沙王吴臣[吴芮子]诱入斩杀,献首高祖。
高祖箭上不重,顺道至沛县,县吏出城跪迎,高祖马上答礼,“百姓扶老携幼,欢迎高祖,香花载道,灯彩盈街”,高祖入行宫,命父老子弟进见,一概免礼,乃与众畅饮,有两百多儿童为高祖唱歌,满口乡音,高祖信口作歌,教儿童学习,儿童一学就会,唱得抑扬顿挫,高祖喜笑颜开,下座伴歌起舞。高祖赐沛县世代“豁免赋役”,又与父老“谈及旧事,且笑且饮”,闹了十余日,高祖告辞,百姓依依不舍,送至郊外,城中为之一空。高祖感念父老厚情,又在郊外搭帐住了三日。临行前,父老请高祖矜怜丰邑,高祖说丰邑人甘心助雍齿,“负我太甚,今既由父老固请,我就一视同仁,允免赋役罢了。”高祖“拱手上车,向西自去。”
高祖过鲁地,“遣官备具太牢[太牢:豪宴],往祀孔子。”
高祖箭创复发,戚姬求高祖保全他们母子性命,高祖遂决议废立。张良来劝,不听,太子太傅叔孙通,以死相谏,高祖慌忙叫他不必自杀,不废便了。
萧何民望日重,高祖妒之。一日,萧何因长安居民日增,田地不足,上奏让出部分皇家领地,与民耕种,高祖大怒,说他受商人贿赂,欲侵占皇家领地,投萧何入狱。关了数日,有人替萧何说情,高祖听后不悦,然当天即释萧何,何入朝谢罪,高祖说,算了吧,相国,我这么做无非是让民知道,我就是桀纣,而相国是贤相。桀纣之恶,臭名昭著,怎能与高祖相提并论?从高祖的话可以看出,他已放弃与萧何争民望。
陈豨造反时,卢绾遣张胜赴匈奴请其勿出兵助豨。张胜途中遇臧荼之子藏衍,衍说燕国之所以未灭,是因为诸侯屡叛,高祖无暇顾及,故应支持陈豨反叛,张胜以为然,反劝冒顿单于助豨。匈奴出兵入燕境,阻燕出兵攻豨。卢绾知张胜唆使,飞报朝廷,欲斩张胜并灭其族。张胜回国陈情,卢绾竟为所动,私赦张胜,将狱中一囚犯斩首,说他就是张胜,又遣使范齐联络陈豨,叫他放心御汉。事泄,朝廷召卢绾,绾托病不赴。高祖再遣审食其[与吕后有私情]、赵尧去探病。卢绾说韩信、彭越均被吕后所杀,现主上抱病,权归吕后,不敢前往。赵尧欲向卢绾解释,被审食其阻止,两人回上京报高祖。高祖愤恨,旋又接边吏报告,张胜仍为燕使,并未正法,高祖盛怒之下箭创崩裂,流血不止,命樊哙往讨卢绾。
高祖废立未果,心中不快,吕后、太子来问疾,常被高祖痛骂。适有侍臣向高祖透露,樊哙已与吕后结为死党,俟宫车宴驾后,将引兵诛杀戚姬、如意。高祖怒不可遏,命陈平、周勃去斩樊哙,由周勃接管军事。不过两人不敢擅杀樊哙,欲押解樊哙回京,交高祖发落,但未至哙军,帝已驾崩。
高祖病情逐日加重,不愿再治,吕后遍访良医,得一名医,称其病可治,却遭高祖谩骂,谓此为天意,命乃在天,即使扁鹊重生,也是无益,赐医士黄金五十斤,令其退下。高祖召集群臣,命宰马发誓:“此后非刘氏不得封王,非有功不得封侯。”吕后问,萧何之后,何人代之,高祖说曹参可代,曹参之后,王陵可用,但王陵稍愚直,需陈平辅佐;陈平智有余,但难以独担重任;周勃厚道但缺少文才,可任以太尉[管军队]。数日后,高祖驾崩,享年五十三岁。
参考文献:《史记》、《汉书》、《资治通鉴》、蔡东藩史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