武宗即位,便重用太监刘瑾。武宗为太子时,已是宠爱。刘瑾复结了七个密友,号称八虎,权倾一时。
‘是时东厂以外,已重设西厂,刘瑾意尚未足,更立内厂,自领厂务,益发喜怒任情,淫刑求逞。’
武宗专喜猎色,由太监汪直,事先安排,然后君臣二人微服私访。但凡未婚或守寡美妇,只要武宗看中,便送至西华门内的密室,号曰豹房,尽情享用。
太皇太后崩,‘武宗仍著戎服送葬,策马至陵,就饮寝殿中。一杯未了又一杯,直饮得酒气薰蒸,高枕安卧,百官以梓宫告窆后,例须升主祔庙,不得不请上主祭。入殿数次,只听得鼾声大作,不便惊动,只好大家坐待;直至黄昏,武宗方梦回黑甜,起身祭主,猛听得疾风暴雨,继以响雷,殿上灯烛,一时尽灭,侍从多半股栗,武宗恰谈笑自如。’
武宗御驾亲征,南方平定后,在南京受俘,本可即日回銮,但武宗南巡的本旨,实为着南朝金粉,遂流连忘返,在江浙遍访美女。半年不思回京。
武宗病,‘过了两日,武宗病愈沉重,自知不起,从昏昏沉沉中,偶然醒来,开眼一瞧,见太监陈敬、苏进两人,侍着左右,便与语道:“朕疾至此,已不可救了,可将朕意传达太后,此后国事,当请太后宣谕阁臣,妥为商议便了。”言至此,气不相续,喘息良久,复太息道:“从前政事,都由朕一人所误,与你等无涉,但愿你等日后谨慎,毋得妄为!”’
武宗崩。寿三十一岁。在位十六年。
因武宗无子,太后等商议立兴献王长子厚熜[宪宗孙,孝宗从子,皇帝从弟],于是遣官迎兴世子入都。‘是时国中无主,全仗廷和一人主持。廷和复入白太后,请改革弊政。太后一一照允,遂托称遗旨,罢威武团练诸营,所有入卫的边兵,概给重资遣归,黜放豹房番僧,及教坊司乐人;遣还四方所献妇女;停不急工役;收宣府行宫金宝,悉归内库。还有京城内外皇店,一并撤销。原来武宗在日,曾令中官开设酒食各肆,称为皇店,店中借酒食为名,罗列市戏妓歌,及斗鸡逐犬等类,非常热闹。武宗时往店中游冶,至必微服,醉或留髠。中官且借店纳贿,官民为之侧目。至是统令停罢,中外大悦。
厚熜即位,是为世宗。
‘嘉靖二年夏季,西北大旱,秋季南畿大水,世宗未免忧惧。太监崔文,奏称修醮可以禳祸,乃召见方士邵元节等,在宫中设立醮坛,日夕不绝。香花灯烛,时时降召真仙,锣钹幢幡,处处宣扬法号。又拣年轻内监二十人,改服道装,学诵经忏等事,所有乾清宫、坤宁宫、西天厂、西番厂、汉经厂、五花宫、西暖阁、东次阁等,次第建醮,几将九天阊阖,变作修真道院。大学士杨廷和代表阁臣,吏部尚书乔宇代表部臣,俱请斥远僧道,停罢斋醮。给事中刘最,又劾崔文引进左道,虚糜国帑诸罪状,乞置重典。世宗非但不从,且谪最为广德州判官。’
世宗信道教,‘自是道教盛行,佛教衰灭。巧值大兴隆寺被灾,御史诸演,揣摩上意,奏请顺天心,绝异端。夏言又请除禁中佛殿,原来明宫里面,有大服千善殿神佛,藏有金银佛像,及各种器具,相传系元代敕建,至明未毁。世宗得夏言奏章,即命偕武定侯郭勋,大学士李时,先去察视。言等奉命入殿,殿中所列,无非是铜铸的如来,金装的观音,以及罗汉、韦驮、弥勒佛等类,恰也习见不鲜,没甚奇异。及步入最后一殿,但见壁上的蜃灰,半成污垩,檐前的蛛网,所在纵横,殿门关得甚紧,兽环上面,衔看大锁,锁上所积尘垢,差不多有数寸厚。当问殿中住持,索取锁钥,住持谓中有怪异,不宜轻启。夏言怒叱道:“我等奉旨而来,怕甚么妖怪不妖怪?”住持不得已,呈上钥匙,哪知钥已生锈,插入锁心,仍然推启不动。夏言更命侍役击断大锁,启门入内。门内黝黑深邃,差不多似酆都城,各人鱼贯进殿。凝神细瞧,并不见有丈六金身,庄严佛像,只有无数的奇形鬼怪,与那漆鬓粉脸的女像,抱腰亲吻,含笑斗眉;最看不过去的,是有数男像及数女像,统是裸着身体,赤条条一丝不挂,彼此伏着地上,作那交媾情状。夏言不禁愤愤道:“佛门清净,乃有这等秽事么?”言毕,即与郭、李两人,一并出来,入廷复旨,直陈不讳,且请把所有的异像,瘗诸中野,不得渎留。世宗道:“既有这般邪移,应一律销毁,免得愚民无知,发掘供奉。”随即发遣工役,尽行拆毁,把各种支离偶像。一一销熔,共得一万三千余斤。还有金函玉匣,内贮佛首佛牙等,统共毁去。殿宇遗址,改筑慈庆、慈宁宫,奉两宫太后居住’。
世宗信道教的清净。
‘一日临朝,谕廷臣道:“朕欲命太子[年仅四岁]监国一二年,俾朕在宫摄养,康强身体,再行亲政。”遂常不视朝,日事斋醮,工作烦兴。’
世宗拜奸臣严嵩为相,国运可想而知。
世宗下令禁海。世宗误服丹药,驾崩。寿六十,在位四十五年。
裕王戴垕即位,是为穆宗。
‘凡先朝政令,未尽合宜,悉奉遗诏酌改,逮方士王金、陶倣、申世文、刘文彬、高守中、陶世恩下狱,一并处死。释户部主事海瑞出狱,诏复原官,越数日,复擢迁大理寺丞。过了三年,除佥都御史,巡抚应天等府。’
海瑞轻车简从,出都赴任,下车后,即访查贪官污吏,无论大小,概登白简。并且微服出游,私行察访,以此江南属吏,咸有戒心。自知贪墨不职,早乞致仕归田。就是监督织造的中官,也怕他铁面无情,致遭弹劾,平日减去舆从,格外韬晦。一切势家豪族,把从前朱门漆户,都黝墨作黑,以免注目。或有在籍作恶的士绅,避往他郡,不敢还乡。瑞又力摧豪强,厚抚穷弱,下令雷厉风行,有司皆栗栗危惧,不敢延误。吴中弊政,自海瑞到后,革除过半。又疏浚吴淞白茆河,通流入海,沿河民居,无泛滥忧,有灌溉利,食德饮和,互相讴颂。’
‘边陲一带,任用诸将,颇称得人,授戚继光为都督同知,总理蓟州、昌平、保定三镇练兵事宜。继光建敌台千二百座,台高五尺,睥睨四达,虚中为三层。每台驻百人,甲仗糗粮,一律齐备。险要处一里两三台,此外或一里一台,二里一台,延长二千里,星罗棊置,互为声援。又创立车营,每车一辆,用四人推挽,战时结作方阵,中处马步各军。又制拒马器,防遏寇骑,每遇寇至,火器先发,寇稍近,用步军持拒马器,排次面前,参列长枪军,筤筅军,步伐整齐,可攻可守。寇或败北,用骑兵追逐,辎重营随后。且以北方兵性质木强,应敌未灵,特调浙兵三千人,作为冲锋。浙兵到了蓟门,陈列郊外,适天大雨,由朝及暮,植立不敢动。边兵见了,统是瞠目咋舌,以后始知有军令。自继光镇边数年,节制严明,器械犀利,无论什么巨寇,都闻风远避,不敢问津了。’
‘鞑靼部酋俺答,第三子铁背台吉,早年病殁,遗儿把汉那吉,年幼失怙,为俺答妻一克哈屯所育。既而长成,为娶比吉女作配,因相貌丑劣,不惬夫意。嗣自聘鄂尔多斯女,号三娘子,至娶了过门,谁知为俺答所见,竟艳羡的了不得,他想了一计,只说孙妇须入见祖翁,行盥馈礼。三娘子入谒后,再没出来。把汉那吉气不过,与部下阿力哥投奔明朝,谓“中国素重礼义,当不至有此灭伦。”竟奔大同,叩关乞降。徽宗授把汉那吉为指挥使,阿力哥为正千户,各赏大红紵丝衣一袭。俺答妻一克哈屯,恐中国诱杀爱孙,日夜与俺答吵闹,俺答亦颇有悔心,遂纠众十万,入寇明边。守将王崇古飞檄各镇,严兵戒备,大众坚壁清野,对待俺答。俺答攻无可攻,掠无可掠,不得已遣使请命。崇古命百户鲍崇德往谕,鲍崇德素通蒙文,至俺答营,俺答道:“我孙把汉那吉,果安在否?”崇德道:“朝廷已封他为指挥使,连阿力哥亦授为千户,岂有不安之理?”俺答乃离座慰劳,并设酒款待崇德,暗中却遣骑卒驰入大同,正待禀报巡抚,入候那吉,猛见那吉蟒衣貂帽,驰马出来,气度优闲,居然一个天朝命吏。当下与骑卒说了数语,无非是抱怨祖父,怀念祖母等情。骑卒回报俺答,俺答感愧交集,屏退左右,密语崇德道:“天子若封我为王,统辖北方诸部,我当约令称臣,永不复叛,我死后,我子我孙,将必袭封,世世衣食中国,尚忍背德么?”崇德道:“大汗果有此心,谨当代为禀陈,想朝廷有意怀柔,断不辜负好意。”俺答益加欣慰,遂与崇德饯行。入席时,折箭为誓道:“我若食言,有如此箭!”崇德亦答道:“彼此一致,各不食言。”当下畅饮尽欢,方才告别。俺答复遣使与崇德偕行,返谒崇古,崇古亦厚待来使,愿如前约。’
‘先是山西妖人吕镇明,借白莲妖术,谋为不轨,事败伏诛。余党赵全等投奔俺答。俺答如约將赵全等押回明朝。崇古如约劝把汉那吉回国,那吉犹恋恋不欲行,崇古婉谕道:“你与祖父母,总是一脉的至亲,现既诚心要你归去,你尽管前行。倘你祖再若虐待,我当发兵十万,替你问罪。我朝恩威及远,近正与你祖议和,将来你国奉表通贡,往来不绝,你亦可顺便来游,何必怏怏呢。”那吉闻言,不由的双膝跪下,且感且泣道:“天朝如此待我,总帅如此厚我,我非木石,死生相感。如或背德,愿殛神明。”崇古亲自扶起,也赐酒为饯,酒阑席散,那吉才整装辞行,挈妻偕归。阿力哥亦随同归去。俺答见了那吉,倒也不加诘责,依然照常相待,惟据住三娘子,仍不归还,只遣使报谢,誓不犯边。穆宗乃封俺答为顺义王,名所居城曰归化城。俺答弟昆都力,并其子辛爱等,皆授都督同知等官。封把汉那吉为昭勇将军,指挥如故。后来河套各部,也求归附,明廷一视同仁,分授官职。嗣是西塞诸夷,岁来贡市,自宣大至甘肃,边陲晏然,不用兵革,约数十年。’
穆宗驾崩,享年三十六岁。
‘穆宗在位六年,一切政令,颇尚简静,内廷服食,亦从俭约,岁省帑项数万金。’
参考文献:明史,蔡东藩史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