唐玄宗与杨贵妃

话说韦皇后毒死唐中宗[武则天子],扶幼子登基,欲作武则天二世。相王李旦的第三子李隆基,煞是英武,密结御林军,先发制人,杀韦氏及其党羽。上官婉儿娇喉宛转,显得楚楚可怜,托人以求免死,李隆基道:“此婢妖淫,渎乱宫闱,怎可轻恕?今日不诛,后悔无及了。”婉儿身首异处。

相王李旦即位,是为唐睿宗。睿宗长子拒当太子,情愿让位于李隆基,遂隆基为太子。

唐睿宗常与太平公主[武则天女]商议国政。每入奏事,坐语移时,有数日不来朝谒,即令宰相就第谘询。至若宰相陈请,睿宗辄问与太平议否?又问与三郎[太子李隆基]议否?太平公主初见太子年少,不以为意,既而惮他英武,怕日后妨碍她涉政,欲除之。她密遣术士进白睿宗,谓:“彗星出现,当是除旧布新的变象,且帝座及心前星,亦有变动,大约太子当入承帝统,请陛下传位为是。”太平公主本想以此激怒睿宗,不意他性安恬淡,正不想当皇帝,一听此言,立即想让位。太平公主弄巧成拙,慌忙阻止,已是无用。李隆基即位,是为唐玄宗,睿宗为太上皇。太平公主哪里肯依,招募党羽策反,结果被唐玄宗杀尽。唐朝淫妇干政自此结束。

唐玄宗励精图治,使唐朝又繁荣起来,但到了晚年[皇后已驾崩],他开始享乐了,命太监高力士选美,先得梅妃,闽中莆田县人,她“丰神楚楚,秀骨姗姗;更兼文艺优长;能诗善赋”。之后,又得杨玉环,陕西华阴县人。但见她“肌态丰艳,骨肉停匀,眉不描而黛,发不漆而黑,颊不脂而红,唇不涂而朱”。杨妃性情聪颖,善迎上意,玄宗遂加宠爱。

杨妃、梅妃二美,自然不能相容,“于是你嘲梅瘦,我诮环肥,起初还是姿色上的批评,后来竟互相谗谤,甚至避路而行,毕竟梅妃柔缓,杨妃狡黠,两人互争胜负,结果是梅输杨赢。杨妃得册为贵妃”。册封当天,杨家人自然也跟着受封授官。

杨贵妃虽美,但醋意却格外凶猛。玄宗别想见其他女人了。一日,他悄悄去见梅妃,结果被贵妃发现,顿时闹得天昏地暗,没完没了。玄宗盛怒之下把她赶回娘家。这下把娘家人吓坏了,速请高力士帮忙,第二天把贵妃送回去。玄宗也彻夜未眠,第二天见面,两人又和好如初了。

安禄山讨奚人[契丹的一支]有功,得以晋升,遂启节入朝,玄宗召见,慰劳有加。从此,安禄山便不离玄宗左右。“他装出一种戆直态度,说话有几句令人可爱,有几句令人可笑”。一日举宴,声乐杂奏,音韵迭谐,安禄山腹垂过膝,腰大成围,却要表演胡旋舞。玄宗道:“卿体甚肥,也能作胡旋舞么?”禄山闻言,即离席丈许,盘旋起来。起初尚觉有些笨滞,到了后来,回行甚疾,好似走马灯一般,须眉都不可辨,只见一个大肚皮,辘轳圆转,毫不迂缓。约旋至百余次,方才站定,面不改容。玄宗连声赞好,且指他大腹道:“腹中有甚么东西,如此庞大?”禄山随口答道:“只有赤心。”玄宗爱禄山到极处,至呼禄山为禄儿。禄山乘势凑趣,先趋至贵妃面前,屈膝下拜道:“臣儿愿母妃千岁!”贵妃大喜。

“一日,妃召禄山入禁中,用锦绣为大襁褓裹着禄儿,令宫人十六人,用舆抬着,游行宫中。宫人且抬且笑,余人亦相率诙谐。玄宗初未知情,至闻后宫喧笑声,才询原委,左右以贵妃洗儿对。玄宗始亲自往观,果然大腹胡儿,裹着绣褓,坐着大舆,在宫禁中盘绕转来,玄宗也不觉好笑,即赐贵妃洗儿金银钱,且厚赏禄山。至晚小宴,玄宗与贵妃并坐,竟令禄山侍饮左侧,尽欢而罢。自此禄山出入宫掖,毫无禁忌,或与贵妃对食,或与贵妃联榻,通宵不出,丑声遍达”。

这段记述看不出安禄山与杨贵妃有奸情。

安禄山受宠,不断升迁。

“七夕,秦俗多于是夜乞巧,在庭中陈列瓜果,焚香祷告。贵妃特请玄宗至长生殿,仿行乞巧故事。玄宗当然喜允,待至月上更敲,天高夜静,遂令宫女捧了香盒瓶花等类,导着前行,一主一妃,相偕徐步,悄悄的到了殿庭,已有内侍张着锦幄,摆好香案,分站东西厢,肃容待着。玄宗饬宫女添上香盒瓶花,焚龙涎,爇莲炬,烟篆氤氲,烛光灿烂,眼见得秋生银汉,艳映玉阶。贵妃斜嚲香肩,倚着玄宗,低声语道:“今日牛女双星,渡河相会,真是一番韵事。”玄宗道:“双星相会,一年一度,不及朕与妃子,得时时欢聚哩。”言下瞧着贵妃反眼眶一红,扑簌簌的吊下泪来,顿时大为惊讶,问她何事感伤。贵妃答道:“妾想牛女双星,虽然一年一会,却是地久天长,只恐妾与陛下,不能似他长久哩。”玄宗道:“朕与卿生则同衾,死则同穴,有什么不长不久?”贵妃拭着泪道:“长门孤寂,秋扇抛残,妾每阅前史,很是痛心。”玄宗又道:“朕不致如此薄幸,卿若不信,愿对双星设誓。”贵妃听着,亟向左右四顾,玄宗已觉会意,便令宫女内监,暂行回避,一面携贵妃手,同至香案前,拱手作揖道:“双星在上,我李隆基与杨玉环,情重恩深,愿生生世世,长为夫妇。”贵妃亦敛衽道:“愿如皇言,有渝此盟,双星作证,不得令终。”复侧身拜谢玄宗道:“妾感陛下厚恩,今夕密誓,死生不负。”玄宗道:“彼此同心,还有何虑?”贵妃乃改愁为喜,即呼宫女等入内,撤去香花,随驾返入离宫”。

杨国忠本是杨贵妃的远亲,但也因杨家的显贵而任官,最后竟升至宰相。安禄山出兼三镇,蔑视杨国忠,国忠遂与他有隙,亦言禄山威权太盛,必为国患。玄宗不从。安禄山自思皇恩不薄,本不想反,怎奈右相杨国忠,屡次激动禄山反谋,先翦禄山羽翼,竟将前日互相往来的吉温,也视同仇家贬为澧阳长史,又令京兆尹,围捕禄山故友李超等,送诣御史台狱,一并处死。安禄山忍无可忍,遂于天宝十四载十一月中造反,锐不可挡。

玄宗等出逃。“行过左藏,杨国忠请将库藏焚去,免为贼有。玄宗愀然道:“贼若入都,无库可掳,必屠掠百姓,不如留此给贼,毋重困吾赤子。”及出都行过便桥,国忠又命将桥焚毁,玄宗又道:“士民各避贼求生,奈何绝他去路?”

行至马嵬驿[陕西兴平市西],正挈贵妃入驿休息,但听得驿门外面,喊杀连天,原来龙武大将军陈玄礼率禁军杀了杨国忠父子,现在来杀杨贵妃。高力士慌忙报知玄宗,玄宗失色道:“贵妃常居深宫,不闻外事,何罪当诛?”力士道:“贵妃原是无罪,但将士已杀国忠,贵妃尚侍左右,终未能安众心。”玄宗沈吟不语,京兆司录韦谔,亦扈驾在侧,即趋前跪奏道:“众怒难犯,安危只在须臾,愿陛下速行处决。”玄宗尚在迟疑,外面哗声益甚,几乎要拥进门来。韦谔尚跪在地上,叩头力请,甚至流血。玄宗顿足道:“罢了!罢了!”道言未绝,力士踉跄趋入道:“军士已闯进来了,陛下若不速决,他们要自来杀贵妃了。”玄宗不禁泪下,赐死贵妃。力士乃起身入内,欲引贵妃往佛堂自缢。韦谔亦起身出外,传谕禁军道:“皇上已赐贵妃自尽了。”大众乃齐呼万岁。

却说杨贵妃迭闻凶耗,心似刀割,已洒了无数泪痕;及高力士传旨赐死,突然倒地,险些儿晕将过去,好容易按定了神,才呜咽道:“全家俱覆,留我何为?但亦容我辞别皇上。”力士乃引贵妃至玄宗前,玄宗不忍相看,掩面流涕。贵妃带哭带语道:“愿大家[指玄宗]保重!妾诚负国恩,死无所恨,惟乞容礼佛而死。”玄宗勉强答道:“愿妃子善地受生。”说到“生”字,已是不能成语。力士即牵贵妃至佛堂,贵妃向佛再拜道:“佛爷佛爷!我杨玉环在宫时,哪里防到有这个结局?想是造孽深重,因遭此谴,今日死了,还仗佛力,超度阴魂。”说至此,伏地大恸,披发委地。力士闻外面哗声未息,恐生不测,忙将贵妃牵至梨树下,解了罗巾,系住树枝。贵妃自知无救,北向拜道:“妾与圣上永诀了。”拜毕,即用头套入巾中,两脚悬空,霎时气绝,年三十有八,系天宝十五载六月间事。力士见贵妃已死,遂将尸首移置驿庭,令陈玄礼等入视。众乃欢声道:“是了是了。”玄礼遂率军士免胄解甲,顿首谢罪,三呼万岁,趋出敛兵。玄宗出抚贵妃尸,悲恸一场,即命高力士速行殓葬,草草不及备棺即用紫褥裹尸,瘗诸马嵬坡下。适值南方贡使,驰献鲜荔枝,玄宗睹物怀人,又泪下不止,且命将荔枝陈祭贵妃,然后启行。

玄宗至扶风,士卒饥怨,语多不逊,陈玄礼不能制。适成都贡入春彩十余万匹,到了扶风。玄宗命陈列庭中,召将士入谕道:“朕近年衰老,任相非人,以致逆胡作乱,势甚猖狂,不得已远避贼锋,卿等仓猝从行,不及别父母妻孥,跋涉至此,不胜劳苦,这皆为朕所累,朕亦自觉无颜。今将西行入蜀,道阻且长,未免更困,朕多失德,应受艰辛,今愿与眷属中官[太监],自行西往,祸福安危,听诸天命,卿等不必随朕,尽可东归。现有蜀地贡彩,聊助行资,归见父母及长安父老,为朕致意,幸好自爱,无烦相念!”语至此,那龙目内的泪珠,已不知流落多少。将士均不禁感泣,且齐声道:“臣等誓从陛下,不敢有贰。”玄宗哽咽良久,方道:“去留听卿!”乃起身入内,命玄礼将所陈贡彩,悉数分给将士。将士乃相率效死,各无异言。

太子领兵战安禄山,后来称帝,是为唐肃宗,玄宗为太上皇。数年后,上皇起驾回咸阳。

先是上皇奔蜀,时常悼念杨妃,乐工张野狐随驾同行,辄进言劝解。上皇泪眼相顾道:“剑门一带,鸟啼花落,水绿山青,无非助朕悲悼,叫朕如何排解呢?”及行斜谷口,适霖雨兼旬,车上铃声,隔山相应,留神细听,仿佛是三郎郎当,郎当郎当的声音,玄宗特采仿哀声,作了一出《雨霖铃曲》,聊寄悲思。后来自蜀东归,道过马嵬,至杨妃瘗葬处,亲自祭奠,流泪不止。既还居兴庆宫,上皇遣高力士往马嵬坡,具棺改葬。力士就原坎觅尸,肌肤俱已消尽,只剩了一副骷髅,独胸前所佩的锦香囊,尚属完好,乃将囊取留,拾骨置棺,另埋别所。又因当时有一驿卒,曾拾杨妃遗袜一只,归付老母,老母尝出袜示人,借此索钱,已赚得好几千缗。力士闻知,也向她赎出,携袜与囊,一并归献。上皇得此两物,越加唏嘘,特命画工绘杨妃肖像,悬置寝室,朝夕相对,终日咨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