同治即位,年只六岁,尊皇后钮祜禄氏为慈安太后[俗称东太后],及生母皇贵妃那拉氏为慈禧太后[俗称西太后]。
载垣、端华、肃顺等,扶新皇帝嗣位,自称为参赞政务王大臣,先颁喜诏,后颁哀诏。在京王大臣,多至恭王府议事。恭王弈䜣道:“现在皇上大行,嗣主年幼,一切政权,想总在怡、郑二王,及尚书肃顺了。”言至此,叹了数声。王大臣等多与肃顺不合,且见恭王有不足意,便齐声道:“王爷系大行皇帝胞弟,论起我朝祖制,新皇幼冲,应由王爷辅政,轮不到怡、郑二王身上,肃尚书更不必说呢。”恭王虽没有回答,头已点了数点。咸丰帝病危时,西太后已将玉玺揣走。帝驾崩后,西太后遣宠监安德海,赴京与恭亲王密议。恭王向肃顺等发奔丧的折子,即日赶往热河。肃顺等批折不予他过来,然恭王已到热河。是夜,恭王男扮女装,由安德海引入宫中,与西太后密谈,出来后,即刻回京。西太后见东太后,向她说明早日回京的重要性。东太后本无政治主见,自然被她哄动。两宫太后遂传懿旨,即日奉梓宫回京。肃顺等定下密计,拟至古北口刺杀西太后。‘太后机警得很,密令侍卫荣禄,带兵一队,沿途保护’,肃顺等未能得手。载垣、端华、肃顺到京后,恭王拿着皇上御旨[自然是西太后盖的印],拘住三人,迫令载垣、端华自裁,肃顺斩首。‘三人临死时,都痛骂西太后及恭王弈䜣。是日即授恭王弈䜣为议政王,在军机处行走。两宫太后在养心殿垂帘听政。’
‘慈禧后煞是英明,用人行政,多有特识。东南军务,专责成两江总督曾国藩,令他统辖江苏、安徽、江西三省,并浙江全省军务,所有四省巡抚提镇以下,悉归节制。这般重大的责任,自清朝开国以来,连皇亲国戚,都没有受此异数。曾国藩以辖地太大,恐怕疏忽,特荐左宗棠督办浙江军务,奉旨令左宗棠赴浙剿贼,浙省提镇以下,均归左宗棠调遣。只安徽知府吴棠,经慈禧垂帘后,累次超擢,不几年竟授四川总督,这事未免私意。然古来漂母一饭,韩信犹报千金,慈禧幼年,受过吴公的大德,知恩报恩,乃是慈禧后的厚道,不足为怪。圆明园内四春娘娘,后来竟不知下落,或说是发放出宫,或说是被慈禧处死。大约处死一说,不足为据。汉朝人彘,唐室醉妪,言者惨鼻,独清宫恰未闻有此惨剧,也总算是慈禧的好处。’
曾国藩物色人材,又保举一员大人物,乃是李鸿章。当时指挥淮军。长毛始用开花炮[会爆炸的炮弹,炮弹上有导火索,炮弹发出,即引燃导火索,导火索燃尽后,炮弹爆炸,当时还不是每个都会炸,雨天不能用]。鸿章到上海,有人引荐美国人华尔,‘(鸿章)令竭诚练勇。华尔一口应承,遂募乡勇三千人,归华尔督练,叫作常胜军’。鸿章又联络英法兵,联合作战。曾国藩、左宗棠、李鸿章等人,终于剿灭长毛。后来,李鸿章出使德国,‘与德相俾斯麦闲谈,盛述自己打长毛的功劳。俾斯麦道:“欧洲人以杀异种为荣,若专杀同种,反属可耻。”鸿章不禁自惭。良心发现。’
捻匪作乱。
李鸿章奏请组建洋枪队、建兵工厂等事宜,‘奉谕照旧办理,毋庸更张’。于是曾国藩又添练马队一支。
捻匪覆灭。‘只陕甘叛回,尚未平靖,由左宗棠入觐,奏称五年以后,定可报绩。两宫太后非常欣慰,令他即日还陕。宗棠受命,风驰电掣而去’。
‘豫备(同治帝)大婚典礼。小安子[太监安德海]乘机密请,拟亲往江南,督制龙衣。慈禧太后道:“我朝祖制,不准内监出京,看来你还是不去的好。”(小安子但言江南织造多么精致,太后衣服,多不合用,想为太后也置办几件)。慈禧后素爱装扮,听小安子一番说话,竟心动起来。只是想到祖制一层,又不便随口答应,当下狐疑未决。究竟是个女流。小安子窥透微意,便道:“太后究竟慈明,连采办龙衣一件事,都要遵照祖制,其实太后要怎么办,便怎么办,若被祖制二字,随事束缚,连太后都不得自由呢。”慈禧后性又高傲,被这话一激,不禁发语道:“你要去便去,只这事须要秘密,倘被王大臣得知,又要上疏奏劾,连我也不便保护。”小安子闻慈禧应允,喜得叩首谢恩。慈禧又嘱他沿途小心,小安子虽口称遵旨,心中恰不以为然。随即辞了太后,束装就道,于同治八年六月出京,乘坐太平船二只,声势烜赫,船头悬着大旗一面,中绘一个太阳,太阳中间,又绘着三足乌一只。两旁插着龙凤旗帜,随风飘扬。船内载男女多人,前有娈童,后有妙女’。山东巡抚丁宝桢,向恭亲王投奏章,谓太监出都有违祖训。‘恭王弈䜣,见安得海威权太重,素不满意,接着丁抚奏折,立刻入宫去见太后。可巧慈禧后在园观剧,恭王便禀知慈安太后,递上丁宝桢密奏,慈安后展阅一周,便道:“小安子应该正法,但须与西太后商议。”恭王忙奏道:“安得海违背祖制,擅出都门,罪在不赦,应即饬丁宝桢拿捕正法为是。”慈安太后尚在沈吟,半晌才道:“西太后最爱小安子,若由我下旨严办,将来西太后必要恨我,所以我不便专主。”恭王道:“西太后么?以祖制论,西太后也不能违背。有祖制,无安得海,还请太后速即裁夺。若西太后有异言,奴才等当力持正论。”慈安后道:“既如此,且令军机拟旨,颁发山东。”恭王当下命内监取过笔墨,匆匆写了数行,拟定后,即请慈安太后盖印。慈安竟将印盖上,由恭王取出,不欲宣布,即交原人兼程带回’。安德海就地正法。‘复奏到京,又由恭王禀报慈安太后,一不做,二不休,索性令将随从太监,一并绞决。这件事情,慈禧后竟未曾得知,直至案情已了,方传到李莲英耳中,急忙转告慈禧后,慈禧后大惊道:“有这件事么!为何东太后全未提起?想系是外面谣传,不足凭信。”莲英道:“闻得密谕已降了数道,当不至是谣言。”慈禧后道:“你恰去探明确凿,即来禀报。”莲英得了懿旨,径往恭邸探问。恭王无从隐讳,只好实告。莲英道:“慈禧太后的性子,王爷也应晓得,此番水落石出,恐怕慈禧太后是不应许呢。”恭王道:“遵照祖制,应该这样办法。”莲英微笑道:“讲到祖制两字,两宫垂帘,也是祖制所没有,如何你老人家却也赞成?”恭王被他驳倒,一时回答不出,遂求他设法。莲英献策道:“大公主[恭王女]在内,很得太后欢心,可以从中转圜。若再不得请,奴才也可替王爷缓颊。”随又请恭王缴出密谕稿底,恭王即检付一纸,那是东后的谕旨,临别时还叮咛嘱托。莲英一肩担任。当下别了恭王,匆匆回宫,将密谕呈上。由慈禧后阅到‘将该犯安得海拿获,遵旨正法’,不禁花容变色,几乎要堕下泪来。慈禧后阅罢,把底稿撕得粉碎,大怒道:“东太后瞒得我好,我向来道她办事和平,不料她亦如此狠心,我与她决不干休。”说着,便命李莲英随往东宫。莲英道:“这事也不是东太后一人专主。”慈禧后道:“此外还有何人,除非是弈䜣了?可恨可恨!”莲英道:“太后一身关系社稷,不应为了安总管,气坏玉体。”随即替慈禧捶背。约半小时,见慈禧气喘少息,随道:“安总管也太招摇,闻他一出都门,口口声声,说奉太后密旨,令各督抚州县报效巨款,所以闹出这桩案情。”慈禧后道:“有这等事么?他亦该死!但东太后等不应瞒我。”正絮语间,忽由宫监来报,荣寿公主[就是恭王女,慈禧干女儿,宫中称她大公主]求见。慈禧正欲发泄怒意,便道:“叫她进来!”荣寿公主入见,请过了安。慈禧后道:“你父亲做得好事!”公主佯作不解,莲英从旁插口道:“就是安总管的事情,大公主应亦好晓得了。”公主忙向慈禧跪下,叩头道:“臣女在宫侍奉,未悉外情,今日方有宫人传说,臣女即回谒臣父,据称安总管招摇太甚,东抚丁宝桢,飞递密奏,刚值圣母观剧,恐触圣怒,不敢禀白,所以仅奏明慈安太后,遵照祖制办理。”慈禧后道:“你总是为父回护。”公主再碰头乞恩,慈禧后道:“这次姑开恩饶免,你去回报你父,下次瞒我,不可道我无情。”公主谢恩趋出。慈禧后还欲往东宫,莲英道:“太后圣度汪洋,恭王爷处尚且恩释,难道还要与东太后争论么?有心不迟,不如从长计议。”慈禧后见莲英伶俐,语语中意,遂起了桃僵李代的意思,把他擢为总管’。
中外互市以后,诸国商民纷纷来华,‘廷臣又据了用夏变夷的古训,先后奏驳。满首相倭仁,尤为顽固,事事梗议。幸两宫太后信用曾(国藩)、李(鸿章),次第准行。同治二年,在京师立同文馆;三年,遣同知容闳出洋,采办机器;四年,命两江总督,兼充南洋大臣,设江南制造局于上海;五年,置福建船政局;七年,派钦差大臣志刚、孙家穀,偕美人蒲安臣,游历西洋,与美国订互派领事,优待游学等约;九年,命直隶总督兼充北洋大臣,增设天津机器局。在清廷方面,也算是破除成例,格局一新。内地的百姓,又是风气不通,视洋人如眼中钉。’
‘适值天津有匪徒武兰珍迷拐人口,被知府张光藻,知县刘杰缉获,当堂审讯,搜出迷药,供称系(天主)教民王三给与。民间遂喧传天主教堂,遣人迷拐幼孩,挖目剖心,充作药料。当时一传十,十传百,以讹传讹,并将义冢内露出的枯骨,均为教堂弃掷;人情汹汹,都要与教堂反对。通商大臣崇厚,及天津道周家勋,往会法国领事丰大业,要他交出教民王三,带回署中,与兰珍对质。兰珍又翻掉原供,语多支离,无可定谳。崇厚饬役送王三回教堂,一出署门,百姓争骂王三,并拾起砖石,向王三抛击,弄得王三皮破血流。王三哀诉教士,教士转诉丰大业,丰大业不问情由,一直跑到崇厚署,咆哮辱詈。崇厚用好言劝慰,他却不从,竟向袋中取出手枪,击射崇厚。崇厚忙避入内室,一击不中,愤愤出署。途中遇着知县刘杰,正在劝解百姓,他又用手枪乱击,误伤杰仆。百姓动了公愤,万眦齐裂,顿时一拥而上,把他推倒,你一拳,我一脚,不到半刻,竟将这声势赫弈的丰大业,殴毙道旁。随即鸣锣聚众,闯入教堂[天津望海楼教堂],看见洋人及教民,便赠他一顿老拳。至若器具什物等件,尽行捣毁。百姓忿尚未泄,索性放一把火,将教堂烧得精光’。法国要求赔修教堂,安葬领事,惩办地方官,严究凶手。‘有旨“逮知府张光藻,知县刘杰,交部治罪。”这旨一下,天津绅民大哗’。之后,又把滋事人民十五人正法,军流四人,徒刑十七人。
慈禧后用两年时间,为同治帝择偶,得四人备选。‘免不得与慈安后商量。慈安后道:“女子以德为主,才貌到还是第二层,未知这四女中,那个德性最好,堪配中宫?”慈禧后道:“闻得这四个女子,崇女年纪最大,今年已十九岁,凤女年纪最轻,今年才十四岁。”慈安后即接口道:“皇后母仪天下,总是年长的老成一点。”慈禧后呆了一呆,随道:“凤女虽是年轻,闻她很是贤淑。”慈安后道:“皇后册定,妃嫔也不可少,这等女孩子,都选作妃嫔便了。”慈禧后道:“且去传弈䜣进来,叫他一酌。”慈安点头,即命宫监去召恭王。不一时,恭王入见,向两太后行礼毕,慈禧后就说起立后情事,恭王也主张年长。名正言顺,说得慈禧不好不依。’
曾国藩病殁。两宫太后大为叹息。着李鸿章继任。
同治帝完婚后,两宫太后下诏撤帘,皇帝亲政。
同治帝亲裁国政,一年以内,倒也不敢怠忽,悉心办理。只是性格刚强,颇与慈禧太后相似。慈禧太后虽已归政,遇有军国大事,仍著内监密行查探,探悉以后,即传同治帝训饬,责他如何不来禀白。偏这同治帝也是倔强,自思母后既已归政,为什么还来干涉?母后要他禀报,他却越加隐瞒,因此母子之间,反生意见。独慈安太后静养深宫,凡事不去过问,且当同治帝进谒时候,总是和容愉色,并没有一毫怒意。同治帝因她和蔼可亲,所以时去省视,反把本生母后,撇诸脑后。慈禧太后愈滋不悦,有时且把皇后传入宫内,叫她从中劝谏。皇后虽是唯唯遵命,心中恰与皇帝意旨相合。花前月下,私语喁喁,竟将太后所说的言语,和盘托出,反激动皇帝懊恼。背后言语,总有疏虞,传到慈禧太后耳中,索性迁怒皇后,衔恨切骨’。
同治帝欲重修圆明园,恭王多次规劝,惹怒皇帝。‘恭王子载澂,自小与同治帝相狎,到同治帝亲政,退朝余暇,常令载澂自由入宫,谈笑解闷。这日载澂求见,内侍即入内奏闻,偏偏同治帝不令进谒。载澂莫名其妙,仍旧照往时玩笑的样子,说道:“皇上平日,非常豁达,为什么今天摆起架子来?”说毕,扬长而去。内侍未免多事,竟将载澂的说话,一一奏明。同治帝大怒道:“他的老子,刚来饶舌,不料他又来胡闹。他说我摆架子,我就摆与他看。”’竟命军机大臣大学士文祥,赐死恭王父子。文祥不敢奉诏。同治帝又道:“赐死太重,革爵便了。”‘文祥到此,不敢违旨,只好草草拟就,捧呈御览。同治帝阅毕,点了点头,便道:“你将这稿底取去,明日就照此颁布罢!”文祥领旨退出,也不回府,一直跑到恭王邸中,密报恭王’。经商议,由文祥飞禀慈禧太后。同治遭太后严词训责。
同治帝由此一挫,心灰意懒。内侍文喜、桂宝二人,导同治帝微行,去妓院作乐。自此便成常客。‘恭亲王以下,统已闻知,因鉴前时圆明园事情,不敢犯颜直谏,只暗中略报西太后,西太后恰也训戒数次。嗣因同治帝置诸不闻,忤了慈容,索性任他游荡,惟朝廷大事,叫恭亲王等格外留心’。
日本占琉球。
同治帝染病而亡。两宫太后召集诸大王臣会议。慈禧后先开口道:“皇上病势,看来要不起了,闻皇后虽已有孕,不知是男是女,亦不知何日诞生,应预先议立皇嗣,免得临时局促。”诸大王臣谓皇上春秋鼎盛,即有不豫,自能渐渐康泰。慈禧后道:“我也不妨实告,皇帝今日已晏驾了。”这语一传,王大臣等,哭又不好,不哭又不好,有几个忍不住泪,似乎要垂下来形状。慈禧后道:“此处非哭临地方,须速决嗣主为要。”’慈安太后提议恭亲王的儿子;恭王提议溥伦[过继给宣宗长子弈譓];慈禧后提议醇王弈譞子载湉。慈禧后命大王臣投票决定。醇王子得票最多,遂立醇王子,是为光绪帝,年只四岁。光绪母为慈禧后的亲妹。
‘同治皇后,入正中宫,只有两年,突遭大丧,折鸾离凤,已是可惨,还有慈禧太后,对着她很不满意。这番立嗣,非但不令她预闻,而且口口声声,骂她狐媚子,狐媚子。她哭得凄惨一点,越触动慈禧太后恶感,戟指骂道:“狐媚子!你媚死我儿子,一心思想做皇太后!哼哼!象你这种人,想做太后,除非海枯石烂,方轮到你身上。”’复又下旨,内称大行皇帝无嗣,俟嗣皇帝后生皇子,即承继大行皇帝为子。同治后绝望自尽。
内阁侍读学士广安上奏,谓同治后如果生子,应立为嗣。懿旨说他冒昧渎陈。甘肃皋兰人吴可读,‘早思直言奏请,但是广安一奏,犹且被斥,自己本是汉人,又系末秩微员,若欲奏陈大义,必遭严谴。且吏部堂官,也必不肯代奏,于是以死相要,将遗折呈交堂官。堂官谅他苦心,没奈何替他代奏。‘两宫皇太后阅毕,慈禧太后心中很是不乐,外面恰装出一种坦适样子,向慈安太后道:“这人未免饶舌,前已明降谕旨,嗣皇帝生有皇子,即承继大行皇帝为嗣,还要他说什么?”慈安太后道:“一个小小主事,敢发这般议论,且宁死不讳,总算难得!”慈禧后歇了半晌,方道:“且著王大臣等会同妥议,可好么?”慈安后应了声好,遂命内阁拟旨,着将吴可读原折交廷臣会议’。下旨:‘吴可读以死建言,孤忠可悯,著交部照五品官例议恤!钦此’。
参考文献:清史稿,蔡东藩史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