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大陆成长的人通常会形成一种思维定式,那就是认为历史是用来歌功颂德的,不是歌颂一个民族的伟大,就是歌颂某位君王的英明或者某个朝代的辉煌。有这样思维定式的人在读教会史的时候就会遇到困难。历史学主要是用来总结人类过去所犯的错误,使它成为一面镜子,供后人反思,以免重蹈覆辙。如果读者想了解教会的辉煌,读教会史通常会使他失望,因为伟光正通常不是史学家感兴趣的话题。
历史是一门学科,有它专门的、研究历史的方法,超出历史学范畴的事物,它不去研究,因此可想而知,如果没有了启示、没有了圣神、没有圣母显现、没有圣人圣迹、没有教宗训导,没有一切超性成分,剩下的就是一群罪人在管理教会,他们会犯各种各样的错误。即使是天主教徒写的教会史,他们也会坦然叙述教会所犯的错误,甚至似乎有意对此津津乐道,然而这就是史学家的任务。
以毕尔麦尔等著、雷立柏先生译的《教会史》(分古代教会史、中世纪教会史、近代教会史三卷)为例。毕氏教会史的作者都是天主教徒,但该书不是专为天主教会写的,而是用作德国大学和各基督教派神学院的教科书。作者在导论上就说,本书不偏袒教会,事实上,他们岂止是不偏袒,而是处处在讨好教外朋友。诚然,向教外朋友示好没有错,但过分讨好也难免有失中立、客观的立场。除此之外,笔者认为,天主教徒在读本书时,有三点需要注意:
1、对历史上耶稣的描写容易引起人们误解
毕氏教会史在论及耶稣在历史上的存在是这样写的:‘一些近代的学者否认了耶稣在历史上的存在,比如A. Kalthoff, P. Jensen, A. Drews, P. L. Couchond等。他们说,救世主是一个纯粹神话式的人物,他的神话来自近东地区很普遍的“神 – 人救世主”观念以及犹太人的Messias观念,但这些猜测是彻底批判精神的严重错误。一个来自2世纪的papyrus(手抄纸)的残片告诉我们:《新约》的记载在1900年的历史中是没有任何变化的。犹太作者和外族的作者也曾写了重要的关于耶稣的记载。罗马历史学家Tacitus(塔西托,+120年)在他的著作中(Annales XV 44)论及Nero(尼禄)迫害教会的事件,并且说,Pilatus(比拉多/彼拉多)总督使基督受死刑:auctor nominis eius [scil. Christianorum] Christus Tiberio imperante per procuratorem Pontium Pilatum supplicio affectus erat。小Plinius(普林尼)总督约于112年向Traianus皇帝写过信(Plin. Epist., 10,96)并且其中说,Bithynia地区的天主教徒们在礼拜中向基督唱歌,把他当作神(Christo quasi deo carmen dicere)。大约在93年,犹太历史学家Josephus Flavius(约瑟夫斯)在他的Antiquitates Iudaicae 20,9,1称Jacobus(雅各伯/雅各)为“耶稣的弟兄,而耶稣被称为基督”。然而,同一书中另一个章节(18,3,3)曾引起了怀疑:“那时候出现了耶稣,一位重要的人[如果能称他为人],他完成了引人注目的工程,[一位教导寻求真理的人],他吸引了很多犹太人和外邦人。他是Messias(默西亚/弥赛亚),当Pilatus顺着最高贵的人的控告,判他要被钉在十字架后,他的信徒们仍然没有离开他。[因为在第三天,他活着显现给他们,因为先知们预言了很多事关于他]。一直到现在,以基督取名的天主教徒团体仍然存在。”在括号中的话可能是后来的天主教徒编者加入的,因为它们不能符合Josephus的语言习惯。Eusebius(欧西比乌斯)大概已经知道这些插入的词组(参见Hist. Eccl. 1,11,7-8),但Origenes还不知道这些话。虽然很多人认为,这些话是一位天主教徒加入的,在近代的学者当中有一些保卫了这些话的原始性(比如Harnack, F. C. Burkitt, A. Seitz, C. Willems, L. Wohleb, Fr. Dornseiff)。另一些学者(如E. Schuerer, E. Norden, P. Batiffol, P. Corssen等)说,上述的整段是后人插入的,都不是Josephus的原文。Josephus著作《犹太战争》在11或12世纪的古俄罗斯语译本中也包含了5段关于耶稣的话,但这些话肯定是后人加入的,不是Josephus的原话,虽然R. Eisler曾替这些进行过辩护。
‘完全虚构的是某一个Abgar de Edessa王(参见12,9)和耶稣的信件来往(见Eusebius, Hist. Eccl., 1,13)。另一些伪造的文献是Pilatus总督向Tiberius皇帝的一份关于耶稣死亡和复活的报告,以及Lentulus(据说是Pilatus的前任总督)向Senatus(元老院)关于耶稣的外貌的报告。在近代有Ernst Edler von Planitz(1910年)发表了一封信关于耶稣和他的门徒,据说这封信是埃及的医生Benan于83年写的,但实际上是Planitz的无礼伪造。’(毕氏教会史7.2节)
毕氏教会史论述耶稣在历史上的存在只有这一节。但这一节给人的印象是:提起耶稣在历史上的存在,这便是个有争议的问题,涉及耶稣在历史上存在的文献不多,且大部分是伪造的。最重要的文献莫过于犹太史学家约瑟夫斯的《犹太古史》,但很多词句还是后来的天主教徒加入的。
事实是,在古代从未有人怀疑过耶稣的历史性,即使是天主教的敌人也不怀疑,只有到了十八世纪末,那时已有无神论存在,有些作者才开始在证据不足的情况下争论耶稣的历史性,他们在十九世纪和二十世纪初仍在争论这一问题,但后来已没有人把他们的质疑放在心上了,因为他们的怀疑经不起辩驳。
毕氏回避了圣经以及早期教父们的见证和他们撰写的教会史,毕氏教会史提到的欧西比乌斯(260-341)是凯撒利亚主教,被誉为教会史之父,他收集了大量教内外人士对耶稣历史性的见证,包括约瑟夫斯《犹太古史》里的内容。奥利振(Origenes,185-254)也是教会史学家,还有圣坡旅甲(Polycarp,69-155)、圣爱任纽(Irenaeus,115-3世纪初,教父,里昂主教)、圣犹斯丁(Justin,100-165)、等等,都收集到教外证明耶稣历史性的证据,甚至包括犹太人对耶稣和辱骂。
教外历史著作涉及耶稣的片段不多(涉及早期天主教徒生活而间接涉及耶稣的片段当然就很多了),但也不像毕氏教会史给人印象的那么少。比如生于撒玛利亚的史学家他勒(Thallus)描述耶稣受难时遍地都变黑了的情形,而当时是满月时节,不可能发生日蚀。罗马帝国提庇留时代的历史记载也提到了这次非正常的日蚀。又如犹太他勒目(The Jewish Talmads)在他的《耶稣家谱》中称耶稣为童贞女之子,“………在逾越节的前夕,他们把他钉在十字架上。”还有些犹太人的记载对主耶稣就不尊敬了,比如犹太拉比犹迦南(R.Youchanan)的学生如乌拉(The Amoa Ulla)说:“你认为拿撒勒人耶稣还有权上诉吗?他引诱人误入歧途。怜悯人的上帝曾说过:‘你不可怜恤他,也不可遮庇他。’但耶稣却例外,他与当时的官府当权者有交情”,等等。还有罗马帝国薛东尼斯(Suetonius)、蒲林尼(Pliny the Younger)、鲁士安(Lucian)、大鲁士(Thallus)的作品以及罗马皇室官员哈德良(Hadrian)的记载等,他们都提到了耶稣。
至于约瑟夫斯在《犹太古史》中对耶稣的记载,认为括号中的词句不符合约瑟夫斯的语言习惯,由于书中没有交代这一段是用什么文写的,也没具体说明怎么不符合约瑟夫斯的语言习惯,我们不好随意下结论,但既然有人进行了反驳,显然语言习惯之说有它站不住脚的地方,甚至已被彻底驳倒,这样比较好说明:一些人因为语言习惯之说被驳倒了,才干脆提出上述的整段都是后人插入的。最有力的证据是,人们后来找到了一篇阿拉伯译文,括号中的词句都在里面。
从教会的角度看,耶稣有十二宗徒及众多门徒,除了圣经,圣传、书信、记载不计其数,她没有必要从教外的文献中寻找佐证,早期教父和史学家查看教外史料,目的就是想知道当时犹太人和外邦人是怎么看待耶稣的。他们会设法保护原始史料,绝不会去篡改它们。教会无论在过去、现在、还是将来,都不会把犹太人约瑟夫斯的记载作为耶稣存在的有力证据。事实也是如此,要是不看毕氏教会史,几乎没有人知道约瑟夫斯是谁。
《犹太古史》对耶稣一生作了很详细的叙述,譬如:耶稣是若瑟和马利亚的儿子,乃童女怀孕而生。但毕氏教会史没有提及。
约瑟夫斯的《犹太战争》本来就不是正史,它是一部演义史,里面不乏夸张、虚构的内容。古俄罗斯语译本中添加了5段关于耶稣的话,这完全有可能,中世纪俄罗斯的天主教徒或者是为了增加戏剧性,或者是为了说明约瑟夫斯很友善,都有可能。
据天主教百科全书(原版,不是国内编译的删节版)介绍,《埃德萨王阿波格(Abgar de Edessa)与耶稣书信往来》是个传奇故事。该书就像《英王亚瑟与圣杯》一样,没有太多历史参考价值,尽管欧西比乌斯主教认为这样的传说总不会空穴来风的。
2、把圣人圣迹统统视为传说。
在早期教会开教初期,出现了众多圣人,他们行了很多圣迹,但是这些圣迹,包括耶稣、圣母的显现,都是超自然的,历史学无法解释,于是毕氏教会史不但统统将其视为传说,而且只字不提圣迹的具体内容,当然,主耶稣行的奇迹也没有提。事实上,毕氏教会史只把目光聚焦于世俗教会,至于默观教会的作用如何,它已超出了历史学的研究范畴。
3、奚落教宗之能事
毕氏教会史的作者们似乎有“柿子专找软的捏”的倾向。教外人自然是不敢得罪的,否则书无法销往德国各大学和各基督教派的神学院,但是,奚落奚落教宗,让兄弟教派的朋友们感到满意,圣父们是不会在意的。
从教会法来讲,对神职人员不敬是要受罚的;从伦理上讲,他们都有天主赋予的神恩、神权,平信徒批评神父就和批评自己的父亲一样无礼,况且教宗还是基督的现世代表,神恩、神权远远超过其他任何人。只有教宗才有权利对先教宗提出批评,教会内任何其他人批评教宗,从理、从法都说不过去。
自法国大革命以来,西方社会便出现了一种反叛思潮,无视长上,悖逆父母,只要使自己不顺心,张口便骂,管他是谁。即使在世俗社会,我们也应该尊重权威,毕竟我们是基督在子民,而不是造反派。对引领我们走向永生的教宗,我们是不是更应该尊敬呢?
毕氏教会史把目光集中于教宗们处理外交事务上,而外交问题通常都是仁者见仁,智者见智的,很难说对和错,还有,每个人所处的位置、环境不一样,看问题的角度也不一样。以中梵建交为例,大陆教友可以很轻松地说:“既然梵蒂冈与台湾的外交关系是障碍,那就和台湾断交好了。”而台湾教友会认为:“我们与梵蒂冈建交在先,双方关系很好,凭什么要我们断交呢?”可喜的他台湾教友已表现出难能可贵的大度。所以说,我们很难判定梵蒂冈的外交政策是对还是错,只有天主知道正确答案,更有可能的,是天主让教宗们做出的决定。我们凭什么去判断呢?我们无法像天主一样能看到事物的全貌,而只凭片面的信息去妄加评论,往往会酿成大错。对有些事情,我们可能至今都不明白教宗为何要这样做,可是,这重要吗?作为平信徒,我们要做的就是服从,其它事让天主和教宗商量好了。
教宗们的首要任务是引领人类走向永生,而毕氏教会史极少提到教宗们在这方面做出的卓越贡献。每位教宗都有他伟大、亲切、感人之处。教宗亚历山大六世是教会史上最受争议的,然而正是这位教宗第一个颁赐玫瑰经各种大赦的敕书,第一个签署派传教士去美洲传教的法令。他的玫瑰经大赦敕书使无数天主教徒收益,难道我们不应该感谢他吗?